能有什么事,会让胡氏和八娘抱着哭成泪人?
恍惚想起,自己最近一次给离喧回信,是在四天之前的三月初一,而离喧上一封书信寄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
这样的情形,这一年多来可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由沉默。
娟娘觑了她一眼,含含糊糊道:“昨晚我隐约见着,那位冠军大将军府里来的妈妈……身上的服色很是素净……”
十娘的眼皮便跳了跳。
“很是素净”这个说法,代表并没有穿孝,假如常小将军真的有了好歹,冠军大将军府若为了种种原因要秘而不宣,下人的服色便会这样。
为何要秘而不宣?
若是因为个人的意外而亡,自然不需如此。
唯一可能的原因,便是他的死与军国大事扯上了关系。
想到这里,十娘呆了一呆。
自打嘉元八年八月里大熙的第一批先行军前往漠北,意在练兵,这一年多来前线并无战事。
如今看来,只怕,漠北的情形有变了!
抬目看向眼前人:“不知表嫂今日来找我是?”
娟娘面上一抹忧色:“我胞弟前年也随了军……想请妹妹帮忙,让慜王殿下查查,他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十娘略一沉吟,便将冰砚唤了进来,吩咐道:“你去找印儿问清楚叶家小舅爷的名儿、样貌,好生记录下来。”
冰砚领命而去。
娟娘面露感激:“多谢妹妹。妹妹歇着吧,我还得回去看看太太和八妹妹。”
她走后,十娘奋笔疾书写好一封信,连同娟娘胞弟的履历,一起命人快马送去了慜王府。
几天后,还没等到离喧的回信,各方人士都有了异动。
先是老太妃将十娘唤了去,说:“你大哥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这个月的二十二日,虽然有你婶娘拿主意、嬷嬷们帮手操办,你也要帮着照看照看才是。”
十娘疑惑着问道:“这么快?只有十天的功夫,是不是太仓促了些?而且伯爵府也还没完工。”
自从正月里梓瑜和南宫贞定亲,便在皇城中选址盖起了伯爵府。
老太妃默了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亲家老爷过些时日可能会离开长安,他立意在自己远行之前要将女儿的亲事办了。如今只有让他们小两口先在这府里住着,等伯爵府兴建完毕再搬过去了。”
哦,原来如此,战事一起,怀化大将军只怕就要领兵出征,沙场无常,有这样的想头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的几天十娘便开始为梓瑜和南宫贞的婚事而忙碌。
又是采买各样物事,又是过大礼、布置新房等诸项事宜,好在有人有钱好办事,十天的时间虽短,也不至于让婚礼寒酸。
十娘知道老太妃此次让她帮忙打点喜事一是为了让她历练,二则也含了要她表现表现,好在长安城一众贵妇面前显露显露的意思。
但有慕容氏在上,她一步也不肯多行,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但凡有仆役前来请示,小事让嬷嬷们拿主意,大事必定去请慕容氏示下。
慕容氏吩咐下来的事情,又必定扑心扑力地办好。
这样一来,自慕容氏以下,肃郡王府阖府众人俱都称赞不已,这位明娴县主,倒不是个好揽事情卖弄才干的。
这一天黄昏,她忙了一天,陪老太妃吃过晚饭,刚回到忆晚院中歇下,娟娘便面色沉重走了过来。
“妹妹,大事不好了!”
十娘一阵无语,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这几天,虽然长安城中仍然封锁消息,但她们已经得到风声,数日前,东突厥人偷袭北庭都护府,漠北已经全面开战。
在那一场突袭中,常小将军英勇殉国。
噩耗随军报抵达长安,为了避免引起没必要的骚乱,冠军大将军府才将此事秘而不宣。
也就难怪胡氏和八娘哭成那个样子。
定亲两年的未婚夫没了,不单单是失去了一门好亲事,八娘很有可能会被扣上“命硬”、“克夫”的帽子,难以再寻一门好亲。
还有什么事情会比此事更加严重?
十娘心下纳闷,疑惑着看向娟娘。
后者沉声道:“常夫人的意思,想让八妹妹守望门寡。”
十娘面上一愣。
男女双方定亲后,如果未完婚而男方先死,女方因此而守寡的叫望门寡。
一经订立婚约,女子便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在这种思想支配下,纵然民风开放如大熙,夫家也确实有权要求未过门的儿媳妇守节。
不过,一般人都不会如此做。
小家小户,不会愿意平白无故多养一个人,万一那女子是个心智不坚的,弄不好还要闹出丑闻来。
而高门大户,结亲的对象一般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得罪女方的父母,为家族树敌。
冠军大将军不过是和南宫贞她爹一样的正三品,上官诚如今也是从三品的鸿胪寺卿,那常夫人为何要如此行事?
娟娘叹道:“妹妹有所不知,常府内院争斗之风甚重,常小将军身为大将军膝下唯一的嫡子,他亡故,常夫人自是悲痛欲绝,刚好她一个庶子的通房丫头前不久生了个儿子,常夫人便欲让八妹妹进门,将那孩子认养在八妹妹名下,充当常小将军的嫡子。”
如此,那孩子自然便是常府将来的承嫡者,常夫人的地位,也会稳如泰山。
算盘打得很好,但,这样一来,八娘这一生可以说从此尽毁,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容颜枯槁的在常家大院里,守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度过她的余生。
不对,常夫人为了和下一任常府掌权者培养感情,只怕孩子也不会让她带,会亲自养在身边。
十娘想到这些,心底除了对八娘深切的怜悯外,也泛起了一股厌倦。
穿来大熙,她随遇而安,并不曾言语鞭笞过封建社会的礼教,女人之间的斗争,从来都是不见刀刃不见血腥,却比鲜血横流更为残酷。
她清楚这一点,甚至自己曾经数次亲身参与过,但在这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一切深深的厌恶。
也更加坚定了心中关于自己亲事的想法。
十娘转目看了看娟娘,问:“难道三舅母她们就此答应了?”
娟娘摇摇头:“没有,正想办法拖着,但如果常夫人坚持,却也推诿不了……说起来,我今日前来,正是受八妹妹之托来请妹妹援手。”
十娘讶然:“请我援手?我人微言轻,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南宫姑娘与妹妹是手帕交,又即将嫁给承恩伯做妹妹的义嫂……南宫大将军与常大将军身为同袍,昔年在一处戍边,有过命的交情,如果南宫夫人能去劝劝常夫人,或者常夫人会打消这个念头也未可知……”
怀化大将军府与冠军大将军府交情很好吗?
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八娘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下扬了扬眉:“表嫂今日来,不是受八表姐所托吧?”
“妹妹何必计较这个?八妹妹一向与妹妹亲厚,难道妹妹忍心看着她一生就此毁于常夫人之手?”
……
娟娘走后,十娘靠在榻上出神。
九霄换上新茶,轻轻问了一句:“姑娘,您会去找南宫夫人当说客吗?”
冰砚拍拍她的头:“你难道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姑娘的脾性?莫说是八娘子,当日胡恭人有事,姑娘不也伸出了援手?”
九霄有些委屈:“指不定今日四少奶奶便是奉了那老太婆的命而来,我见着雪墨姐姐的样子,就气不过……凭什么如那老太婆的意,当日胡恭人的事情,可是三太太与姑娘交换了条件的。”
“话不能这样说,不管表嫂此番是奉谁的命而来,八表姐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十娘淡淡说着,吩咐她们:“你们下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冰砚与九霄躬身应了出去。
十娘看着窗外泣血一样的残阳,眉目间一丝忧色。
她自然会帮八娘,此时犯愁的,是那常夫人未必会听南宫夫人之言。
又不是顶头上司,南宫大将军与常大将军只是平级的关系,过命交情是男人之间的事,一旦关系到自身利益,女人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做出妥协。
而此时漠北战酣,那两位大将军操心军国大事,也断然不可能会过问内宅之事。
棘手……
九霄从起坐间退出去后就去了茶水间里,子规见她进来,拉着她坐下,将两个轮班的小丫头遣了出去。
“傻丫头,姑娘最厌知恩不报之人,八娘子和姑娘平日里的走动虽然不多,打心眼里却都是真心看重对方……前年老太妃寿宴,姑娘差点去不成,可是受过八娘子的恩的……你刚才那话儿,往后切莫再说了。”
“我也是想着不让甄老太婆如意……”
“一码归一码,总得分个轻重主次不是?”
“哦。”
九霄恹恹地应下。
子规觑她一眼,半隐半露道:“便是胡恭人的事儿,你也说错了,依我之见,即便三太太当日没有来找姑娘,只怕姑娘也会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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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了,不好意思~
感谢钧钧同学的粉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