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几眼就发现不对劲,梓瑜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胆敢公然在御花园的水塘里与宫人鸳鸯戏水。
而眼下水中这两人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在救谁,看上去肢体纠缠,乱糟糟一团。
见十娘和冰砚出现在岸上,水中人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复有如故。
梓瑜面上的神色变了两变。
与十娘大眼瞪小眼。
很快,从不远处传来了人声,隐约能听到“皇上、贵嫔娘娘”等字眼。
恍惚是小娥的声音。
有意无意的,引着众人往水塘这个方向而来。
十娘来不及细想,心念电转之间,压低了嗓子急声对冰砚道:“你跟着爵爷往反方向走。”
说话的同时,她动作迅速地蹲下身子,下了水,两三下游到纠缠的两人旁边,取下自己身上的披帛丢给梓瑜:“快走。”
紧接着一把拉住宫装女子的手臂,低声阴狠道:“再不放手,你真得想死?”
……
梓瑜和冰砚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花树中时,内监刚刚拨开了水塘前掩映的花柳。
十娘双手攀附在水塘边沿,背对着他们,眼角的余光,刚好能捕捉到明黄色的一角衣袍。
“参见皇上,参见贵嫔娘娘,臣女失仪,罪该万死。”
苏浣衣听到是她的声音,讶然:“明娴,怎么是你?没呛着吧?”
迭声吩咐宫女们过去救人。
“臣女无事,多亏了这位宫人舍身相救。”
她低垂着头,声音中有羞怯之意。
水塘中,漂浮着一块丝帕,那名宫装女子一手攀附着水塘边沿,一手扶着十娘,正呼呼地喘气。
聆琴带着两个宫女从岸边绕了过来,伸手欲拉两人上岸。
十娘一动不动,头却垂得愈发低了三分。
“呵呵。”有低沉的笑声响起,“爱妃,你好好招待县主,朕晚间再来看你。”
继而吩咐内监:“好生伺候娘娘吃药。”
众人躬身应喏:“恭送皇上。”
送走这尊大佛,苏浣衣又命内监退下,十娘方就着聆琴的手上了岸。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鲜嫩的绿色,此时经水浸透,贴身的织成诃子整个显露出来,勾勒出少女柔美挺立的ru房。
苏浣衣瞟了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冷光。
有宫女取来披风,十娘裹着披风随苏浣衣回到了昭华宫里。
……
不久之后聆琴在离水塘不远的花丛中找到了南宫贞主仆俩。
昭华宫正殿的内室里,十娘颇有些无奈地问她:“贞儿,你之前惊叫一声干嘛?”
南宫贞很是委屈:“那时我从净室折返回去找你,走着走着小娥就不见了,冷不防听到后面一声闷响,回头一看,三两被一个蒙面人打晕在地,我一时惊慌……”
三两是她今日带进宫来的贴身丫鬟。
苏浣衣疑惑着问道:“打晕你的也是那蒙面人?你主仆两人都有武功底子……可看出来他的路数?”
南宫贞摇摇头:“动作很快,根本看不清楚。”
想了一会儿,又道:“我晕倒之前,恍惚听那人嘟囔了一句什么什么错了……没听真切。”
听她如此说,屋子中的另两人若有所思。
南宫贞头部受创,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就直喊头痛。
此时她已知晓来龙去脉,恨得牙痒痒,便要喊小娥和那两个宫女来出气。
苏浣衣不由好笑:“还等你这会子,早跑得不见人影了。”
之前将十娘救上岸,众人回宫之时,小娥就不见了踪影。
而那两个宫女,从十娘在御花园中看那一树杏花之时开始,到现在为止,合宫众人再也没人见过她二人。
十娘正欲说话,苏浣衣看了她一眼,抢先叹道:“好在明娴见机快,若不然,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
“可不是。”南宫贞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面上浮现一抹后怕,“若不是小十,他……”
如果被皇帝见着梓瑜与那宫装女子在水塘里纠缠的模样……
十娘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只问苏浣衣道:“娘娘,不知那女子是何人?”
“宫嫔之中最末等的一个承闲,姓蒋,进宫多年无宠。”
哦,怪不得愿意舍命一搏。
十娘脑中转了两转,对南宫贞道:“要不贞儿你先回去歇着?我衣裳还没干,想是还要再等会子,且冰砚还没回来,你头上有伤,不必陪我了。”
又朝她眨了眨眼,“大哥受了凉,你也应该遣人去看看。”
苏浣衣和宫女们的衣裙都是宫中的样式,不适合让十娘穿回去。
南宫贞略一想,便点头答应了。
她告辞出去时,十娘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动。
墨玉绿的月裙,蒋氏似乎也是穿的这个颜色的裙子……
足音消逝后良久。
十娘喝着聆琴端上来的姜茶,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苏浣衣笑道:“好了,寒气出来了就不怕了。你素日有肠病,若寒气淤积在体内可是不妙。”
十娘无奈一笑:“今日只怕是一场无妄之灾。”
苏浣衣看她一眼:“你也这样想?”
十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问:“我恍惚记得贞儿以前也是想着要进宫的,娘娘可否告诉我……”
她问得很隐晦,但苏浣衣明白她的意思。
默了片刻,低声道:“几年之前她和圣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真岚公主新寡,我和贞儿进宫看望公主……贞儿贪玩……不知何故掉在了太液池里,是圣上亲自救起来的……”
苏浣衣幽幽地说着,不由忆起了之前在路上撞见小娥之时的情景。
“皇上恕罪、贵嫔娘娘恕罪……奴婢无意惊扰圣驾,皆因为一时情急……南宫姑娘一错眼就不见了……刚才恍惚听见那边有人掉水……奴婢吓懵了……”
贞儿掉水?
她急得不得了,正欲说话,皇帝已然挑了挑眉,“哦”了一声,道:“看看去。”
眉目间的神色,分明是还记得当年他曾经救过的那个小丫头。
……
“娘娘,皇上不是在曲江的吗?之前听聆琴说绿腰夫人请娘娘前去议事,怎么……”
十娘的一个疑问,让苏浣衣回过神来。
面上颇有些扭捏,道:“那会子我不舒服得厉害,许是哪个不省事的大惊小怪往圣上跟前递了话儿,圣上就提前回来了。”
话中很有几分自得。
她自然是得意的,能让九五之尊记挂在心上,在得宠的妃嫔当中又是最年轻的一个,当日与她同时进宫的沈静姝,现在仍然不过是从四品的位份,生生低了她三级。
……
她们说话的中途,冰砚走了回来。
十娘有些着急,问:“大哥怎么说?”
“爵爷说他今日原本是奉太后之命进宫来请安,走到半路撞见一个宫女,口中急急说南宫姑娘落水了,她不识水性要去找人……爵爷跟过去看时,见着墨玉绿的裙子,错以为真,就跳了下去……那宫女跑得没了影儿……”
冰砚说完,十娘和苏浣衣默了默,假扮南宫贞引梓瑜前去这一点是能肯定了。
都有些疑惑:“太后怎么会那么巧在今天召他进宫?”
比之以歌舞得幸的绿腰夫人,出身清贵之家、贤良淑德的苏浣衣更能讨太后欢心,太后断然不可能会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
两人对视一眼,只觉此中蹊跷万分。
……
因天色不早,十娘在酉初时分坐车出了宫。
临走之时,冰砚见小姐手中拿的帕子皱巴巴的,意欲从荷包中掏出一条新的来换上。
十娘摆摆手止住:“不必了,要拿这个才好。”
苏浣衣莞尔:“真真是个细致人。”
十娘亦笑:“娘娘也不逞多让。”
今日她落水的借口,就是为了要拾拣这一方帕子。
她上岸之时,几乎与苏浣衣异口同声让宫女们去捞起帕子。
若为了拾捡一方帕子而落水,过后却全然将之抛诸于脑后,也太过违和。
显然,她和苏浣衣都是细心之人。
……
彩画油軿车内,十娘问冰砚道:“你素日方向感好,之前怎么那么久才回昭华宫?莫不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冰砚扑哧一笑,道:“说出来姑娘定然不相信,奴婢本来早要折返的,偏爵爷是个路盲,死活找不到去隆福宫的路,亏得姑娘上次去给太后请安时奴婢也跟了去,不然今天这事还真要出岔子。”
十娘不由一阵好笑,问:“他就那么湿漉漉地去见太后了?”
“奴婢和爵爷一直躲着,直到爵爷的衣服不再滴水了才出来,后来靠近隆福宫时,爵爷装作去太液池看锦鲤,不小心滑了一跤,落了水。”
十娘点点头。
这倒是个蒙混过关的好法子。
冰砚就疑惑着问道:“姑娘,今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娘默了片刻,答:“目前我也不清楚。”
据苏浣衣今日所说,南宫贞以前之所以决定选秀进宫,是因为皇帝救过她一命。
少女情怀,对于这样一位英明神武的救命恩人,芳心暗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也就难怪,苏浣衣这一年多来,甚少传召她和南宫贞进宫说话,在南宫贞定亲以前,几乎连一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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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那一章修过了,阿阮的习惯,每天更新新的章节之前会修改前一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