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还没全黑，便有人着急去收拾圆桌。
这一下午，院里都满溢着香味，实在是有够诱人。
老道士摸进灶房好几回，不是拈个炸肉丸，就是夹走两块带鱼。
几个孩子都没他馋嘴，比起吃得来，更在乎要如何玩儿。
大过年的，只要不出乱子，也没人拘着他们。
在宋绵竹的的带领下，那是从院里疯到山上，被喊回家时，已是个个饿瘪了肚子。
堂屋中支起两张圆桌，一大一小，也没啥男女之分，想坐哪坐哪儿，反正都当自家人。
今年相比之去年，老宋家是更为热闹啊，连大人带孩子，一共得有二十几口。
宋老汉从早上一起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连看三儿子都觉顺眼多了。
“我没啥好说的，来年继续保持，只要没人做幺蛾子，咱就能一直过好日子！”
老头举起酒碗，没说两句话，自己先干为敬。
大伙儿刚要站起，手里的碗来不及畅饮，又好笑坐回去。
“爷你也太心急了吧，不应该咱一起走一个嘛。”
宋绵竹剥了个花生扔嘴里。
她一般坐在孩子桌，可难得大年夜嘛，几个少年都被拉到大桌上。
“我看你爷就是想趁机多喝点酒。”
金老太嗔笑句，倒也没真得生气。
今儿是个好日子，除了满桌好菜外，好酒自是也不能少。
先前果子上市时，虽然绵丫头不在，但酿酒方子却是有留下。
早就听孙女说葡萄酒珍贵，那她肯定不能放过呀，如今地窖里还珍藏着不少哩。
这酒香醇，不醉人，就是喝多了，也不会伤身体。
过年嘛，且随老头子放纵一回吧。
去年的年夜饭，乃是“十全十美”，荤素搭配带甜品，才凑出十个菜。
这回则没那些讲究，十个菜，可不够二十多口人吃的。
再说，太山里什么不多，就新鲜食材多啊，难得大团圆一回，便是金氏也小气不起来。
什么鸡啊鸭啊鱼啊，熏肉腊肠，炸肉丸炸藕盒，拔丝地瓜，玉米烙……
摆了满满一大桌，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会儿也没谁客气啦，尤其是孩子们，连不会使快子的小玉泽都上起手。
他们是真饿啊。
跟着小姑姑，好玩是好玩，可也是真累啊。
一会儿去爬山，一会儿往林子里钻，爆竹被收缴，干脆再去砍一波。
反正是没有歇着的时候，弄得比大人们还要忙碌。
等吃完年夜饭，桌上摆起瓜子茶水。
女人们开始闲聊，男人们还在慢悠悠饮酒。
苏老爹彷佛跟贺闻杠上，被沉河放倒一回后，他就爱上跟小辈较劲儿。
好在少年的酒量，跟他的饭量一样深不见底。
酒是一碗碗往肚里灌，脸上却始终不见泛红。
最后还是宋老汉先受不住，偷摸喊来金氏，这才把一场无形的硝烟平息。
老头自己是没喝多少，可架不住他心疼啊！
宋绵竹带着几个小的，在院里转悠一圈，很快又跑回屋。
这都熘达一天啦，该玩儿的都玩遍啦。
家里实在留不在她，干脆跟大伙儿提起去外面。
守岁嘛，夜还长着哩，与其全躲屋里闲聊，不如出去找点乐子。
今年又是个暖冬，加上新置了毛衣跟羽绒服，便是在屋外也不觉有多冷。
趁任大一个山头，不得弄点新鲜的嘛。
这个提议得到年轻一辈儿的强烈赞同。
还是那句话，难得的好日子，金氏也就随他们放开了造。
当然，俩孕妇是得早早歇下，离她们临盆可没俩月啦，再高兴也不能累着身子。
于是乎，太山脚下，红灯笼挂满工棚，烧烤架，炉灶全被点燃。
老道士蹲在旁边，盯着贺闻手里的肉串，满脸陶醉。
别说才刚吃过饭，这就又开第二轮，便是待会再来第三轮，第四轮，他举得自己也是可以的！
宋绵竹拿出一副扑克，往工棚里一坐便招呼开。
“一缺三啊，谁来补位！快点快点，今儿咱玩把大的！”
宋双全立马挨到她对面，“多大啊？你小叔，有钱！”
明显是喝大了，不然哪能说这话。
话音刚落，后脑勺便挨了金氏一巴掌。
“有你什么事儿吧，一听到赌就来劲了是吧！”老太太冷笑，目光锐利。
“没有没有，我就瞎问问，这不绵丫头说得嘛。”宋双全讪笑。
到底是心里高兴，喝得有些多，咋还管不住嘴咯。
幸好他媳妇不在这儿！不然怕是俩月别想上床！
冯氏啥都好，就是不能听到赌字。
一听就眼眶泛红要落泪，生怕她男人又误入歧途，坏了家里的好日子。
宋双全可受不住这个，谁家媳妇谁心疼啊。
“我可没说赌钱啊，小叔你别甩锅给我。”宋绵竹瞥过去一眼，要多鄙夷有多鄙夷。
“那是啥嘛？不会又画脸吧，这黑灯瞎火的，可真能吓死几个！”
“就赌搬砖吧，输了洗碗，这正月里，要洗的碗碟可多着哩。”
“洗碗就洗碗，啷个又说是搬砖，我还寻思咱家哪有砖可搬……”
“行咯，别墨迹啦，我宣布，第一届赌王大会，正式开始！摸牌摸牌！”
这牌还没打哩，已经把桌上仨人绕晕。
绵丫头说话咋越来越难懂。
偏偏他们还不敢多问，怕显得自己太蠢。
宋武打了两把，心里那个后悔啊。
抢啥抢嘛，好歹先看看形式，这下好啦，陷进去了吧，明儿估计得包一顿。
“恭喜大伯，荣获十五个碟子，有请下一位选手！”
“我来我来！今儿我要拿第一！”
铁柱自信满满坐上去，苦哈哈被罚下场，比他老子还多领了五个。
“哇哈哈哈，二嫂这不行啊，一把没赢，看来赌王的名衔非我莫属！”
小姑娘得意坏了，仰头大笑，拿鼻孔朝人。
“你别太嚣张，我让你二哥来治你。”
苏姜没好气离开桌子，直接把宋青河按到凳上，眼里始终藏着笑意。
“二哥读书行，打牌不一定行，我宋霸天此生在赌桌上，还未逢敌手！！”
可不没遇到嘛，宋绵竹就没跟外面人打过牌。
家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她教会的。
对于小姑娘的嚣张言论，宋青河只微微一笑，就那么云澹风轻的，用事实告诉她。
旗子是不能随便立的，容易打脸！
宋绵竹流着两行宽泪离开桌子，忿忿丢下句：
“果然，唯二哥跟三哥难养也！”
一个精似鬼，一个蔫儿坏！居然合力坑妹子！
斗地主斗地主，把把她当地主，把把她被斗！
她已经要算不过来了，可能大概应该，也就包了一整天的餐具吧
“难养！”小玉泽鹦鹉学舌，用小拳拳锤了他爹几下，“欺负姑姑，坏坏！”
“谁让你姑姑欺负你娘，爹爹总得替你娘报仇吧。”宋青河一把抱起儿子，放到自己腿上。
“啊咧？姑姑，娘亲，姑姑，娘亲……”傻孩子这回是真傻了，掰着手指算不过来。
那边，小姑娘蹲到角落画圈圈，嘴里念叨着：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没人爱啊，要洗碗呀……”
直到香气蹿进鼻子里，她忍不住抬头，目光追着碟子跑。
贺闻扬起嘴角，打趣儿道：
“没有什么是一只兔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只？”
“……”宋绵竹立马站起身，笑嘻嘻夺过碟子，“恭喜你，还学会抢答啦！”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便到了午夜。
至于最后谁当了赌王，他们自己也算不清咯。
说到底只是图个乐子罢了，开心就好，谁还真在乎多洗几个碗。
篝火映红了半边山，熟悉的爆竹声响彻村子，在林中惊奇一片涟漪。
寿龟从池塘探出头，懒懒挪动着身子，像是要往岸上爬。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红腹锦鸡，竟跟大白抢起食。
宋绵竹瞧着眼熟，朝老道士坏笑：“这不是你的朱雀嘛？”
老头没搭理他，两只手都在忙着撕烤鸭。
就在这时，远处似有虎啸声传来，差点把老两口给吓到。
“这什么声儿啊，咋好像是勐兽！”
“我听着像是老虎？哎幼喂，绵丫头不是说咱这安全嘛，老虎不会跑出来吧！”
“没事没事，大猫而已，不吃人那种。”
宋绵竹笑嘻嘻安慰，把那白虎跟道长的关系解释一番，这才安抚住众人。
她眼睛盯在不远处，有点儿挪不开。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那里有只大乌龟在爬来爬去。
好家伙，自打它进了池塘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动弹。
唔，莫非连兽也有过年兴奋综合征？
嚎一嗓子不算，还得熘达熘达？
可真有意思。
宋绵竹饶有兴趣看着，难免想到那最后一只。
青龙啊，她一直没机会见到，心里不要太好奇。
就算没有龙，来只蛟也行呀，怎么说都是只在传闻中，多涨见识呀。
“道长啊，朱雀玄武白虎，都咱老熟人啦，那啥青龙，你得空也给我介绍介绍呗？”
小姑娘坐到火堆旁，睫毛扑闪扑闪，眼里开始冒小星星。
老道士抹抹嘴边油，不甚在意道：“那玩意有啥好见的，我怕吓着小丫头。”
“别介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龙！您老放心，啥玩意能吓着我嘛！”
宋绵竹急了，连忙举手表态，她又不是叶公，只有兴奋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