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长安。
随着丞相平定益州的消息传来，许多人的心都放下来。
没人认为刘璋能赢丞相，但具体结果没出来，谁又能敢百分百保证，益州会落入丞相之手？
荀彧踏着夜色离开尚书台。
夏季夜晚很明亮，数不清的星星悬挂在夜幕，圆月释放出柔和光芒。
四周静悄悄，时而有夜莺的声音响起。
甲士持矛护卫在左右，防止有刺客。
荀彧出未央宫门，外面已有一辆牛车等着，上有盖，左右是挡风的木板。
他微微一愣，面上露出比月色还要温柔的笑容，“公仁，你什么时候回来？”
董昭跪坐在车内案几边，捶腰道：“今天下午，先回丞相府处理一些事情，没能及时过来见令君，还请你恕罪。”
荀彧踩着矮凳上牛车，问道：“丞相何时回来？”
“没那么快，东州军将领家眷要移民，上贡朝廷的粮食，足有三百万斛，非丞相亲自操办，不足以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董昭出声解释。
益州那边的情况，抛开平定之外，荀彧真得了解不多，一直都是他往那里送消息。
那边是不可能往他这里汇报。
他也没有专门去了解。
荀彧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不会妄想将吕布所有动作，统统都掌握。
那样很容易引起误会。
“关中今年收成不错，加上益州三百万斛粮食，进攻凉州的日子不远了。”
荀彧说着，拿起酒壶，帮董昭倒一杯酒。
董昭拿起盘子里装得的梅干扔进嘴，“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
“楚王。”
荀彧提到这个名字，有些头疼道：“听说他在淮南，深得民心，士族多有依附着，连孙策都上贡请求依附。”
董昭皱眉道：“孙策是真心依附？”
荀彧想了一会，道：“应该不是，他没有亲自去寿春，上贡之后，就去打会稽王朗，看样子是想要攻占江东。”
“楚王没有动作吗？”
荀彧小酌一口道：“秋收之后，哪怕楚王没想法，总会有人让他有想法。”
世上从不缺乏想要名留青史的人。
刘宠雄武的表现和楚王身份，足够吸引一批有志之士，共谋大业。
董昭眼眸微眯，道：“封刘表为吴王，封刘备为右将军，兼领豫，徐两州事务。”
“封刘表为吴王？”荀彧面上露出一丝惊讶，对刘备为右将军，兼领徐州事务一事，他没什么意见。
这是给徐州世家一个借口，也是给刘备一个插手徐州的名义。
就是封刘表为吴王的事情。
荀彧一时没能答应。
董昭笑着道：“非刘姓不得封王，刘表是汉室宗亲，封他为王，不违反汉室规矩，令君为何不愿答应？”
“……”荀彧沉默，他看得出来，封刘表为吴王的好处，一能破坏三刘同盟，二能让刘表出兵江东，不在置身战火之外。
吴王啊，哪怕刘表忍得住诱惑，他底下的荆州文武能忍住吗？
绝对是忍不住。
但这样一来，汉室的威信将会受到影响。
一些忠于汉室的人会选择依附于两位王。
瓜分原先就不多的汉室忠臣力量。
“文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荀彧回过神，看着他笑容满面的表情，叹道：“那就这样办，明天找一御史上书提议，我们附议即可。”
“那就好，”董昭帮他倒满酒，举杯碰一下，“为丞相的大业，干杯。”
“干杯。”
荀彧碰杯，眼眸幽暗，他如何看不出这位同僚对自己的提醒。
为丞相的大业。
这个汉室已风雨飘摇，连袁术那种僭越称帝的人都冒出来。
谁都清楚，汉室扶不起来。
聪慧如荀彧，何尝不明白。
只是他想要奋力尝试一下。
他不在意天子有没有权力。
他能容忍丞相当霍光，当梁翼，只要别取而代之就行。
起码，在他有生之年里，不要发生那样的事情。
牛车平稳地往前行驶，到他家门前，酒差不多喝光了。
荀彧脑子微醉，跳下车，拱手道：“公仁慢走。”
“令君回去好好休息吧。”
董昭回礼，牛车慢悠悠回丞相府。
荀彧走上台阶，府门已开，下人迎着他入内，提灯照明。
他不喜奢华，晚间府内非必要，都不点灯。
返回后院卧室，他看见房间亮着灯，挥手让下人退下，走到门口，有礼貌地敲门道：“芸儿，我进来了。”
“夫君，进来吧。”
风一般轻柔的声音传过来。
荀彧推开门，内里光亮，妻子一身轻薄的纱衣贴着曼妙躯体，薄得似乎没穿。
他合上门，有些歉意道：“我有些累了。”
唐芸风情万种地瞥一眼，道：“你哪天不累，生下儿子后，你都没有做过了。”
“公事繁忙。”荀彧无奈地回答。
唐芸眨了眨眼道：“没事，我特意从丞相府求来仙丹，消除你的疲劳。”
荀彧眉头一皱，他从不信鬼神之说，更厌恶装神弄鬼之流，“我不是让你少搭理那个夏姬。”
“嘿，瞧你说的，我倒是想搭理，还搭理不上，你是没看见邹梅那个嘴脸，霸占着夏天师，我想要点丹药，没少给她送礼。”
唐芸唠唠叨叨说着丞相府后院的事情。
从夏姬入丞相府，邹梅举办不少女人们的聚会，能参与者，多是长安显贵之妻。
“她不过是一个妾室，唉，真不知平阳君是怎么想得，咦，你熄灯干嘛。”
荀彧吹灭烛火，道：“睡吧，丞相家事还是少说些。”
“怕什么，屋里就我们两个人。”
唐芸嘟囔着，手悄悄使坏。
荀彧本想睡觉，被搞来搞去，不得不打起精神，缴纳有段日子没有缴纳的公粮。
次日，荀彧睡得较沉，还是被妻子叫醒，匆匆洗漱，开始前往官署。
奏请封刘表为吴王的事情，在朝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不少人都反对。
荀彧一一驳回。
散朝之后，他前往尚书台，继续处理政务。
午时，门外有人急匆匆跑进来，“令君，大事不好了。”
荀彧抬起头，温声道：“有什么急事？”
来人急报，“丞相之女当街杀害名士祢衡，引发士人在宫门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