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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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行旅途经此地,都要在驿馆下榻的。

不过这时节其实往来人不算多,驿馆里也只有两三队人。

赵曦月一行抵达的时候,因为是朝廷的人,自然分出个高下。

每次她回陈郡都是这礼官随行,知道她的规矩,不会把人赶出驿馆,只是自己手底下的侍卫们看护好,不让人靠近。

而且这地方的馆丞也会安排好。

住在驿馆里的人也不会惊扰到赵曦月。

到驿馆安置下来不到半个时辰,随行的三个御医跟着上下三楼,进出赵曦月的屋里。

顾行之黑着脸坐在外室,等孙御医又出来,他也没起身,只是脸色难看的要命。

孙御医摇着头上前:“顾二郎宽宽心,公主无碍,就是有些贪凉了。这时节天气看着还暖,人也不觉着冷,可毕竟是往冬月走,那冰冰凉凉的果子不住气的吃了五六个,公主到这会儿才觉着肚子不舒服,疼起来,没有当场发作,都已经是公主身体底子好了。”

果然。

顾行之就知道。

他不让继续赶路,就是怕她果子吃多了不舒服。

那东西他刚碰到的时候都觉得冰,她可真敢啊。

“那眼下怎么样?还是疼得厉害吗?”

“这是贪凉导致的,没有大的妨碍,就是一阵一阵的疼,开了方子吃了药,要不了一刻也就好了,只是这几日饮食上最好清澹一些,养一养为宜。”

孙御医又回他:“不能再贪嘴吃凉的,不然看做下病根儿。公主年纪还小,身体经得住,可也要懂得保养,不好糟蹋,真要是留下病根,那是一辈子的事儿,很难调理过来的。”

顾行之知道。

以前他祖母还在的时候,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贪嘴不懂得节制保养之道,打从年轻那会儿就伤了脾胃,等到年纪慢慢上来,坏处才慢慢的显露出来。

吃不好喝不好,今儿闹胃疼,明儿没胃口,反正这上头的小毛病就没有断过。

顾行之沉声说知道了:“孙御医去开方子吧,公主这边有我。”

这话也不对。

毕竟没成婚,有底下的宫女们伺候照顾就够了,有他算是怎么个事儿?

不过孙御医都四十多的人了,从十几岁进了宫里在御医院当差,几十年都在宫里过来的,这点儿眼力见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更懂。

官家都准了顾二郎随行陈郡,意思太明白了点儿,这趟再回京,年后怕就要完婚了。

顾二郎去年一整年都在外头,具体的时间他不知道,但粗略想来,满打满算估计在京城待了也就一个月时间,过年那会儿。

跟大公主也没有什么相处的时间。

官家是真疼大公主啊,用心良苦。

孙御医便连声诶着,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其他两个御医也跟着一块儿,更在顾行之面前说不上话。

等到他们出了门,顾行之坐在罗汉床上,捏着眉心,面色还是不好看。

不多时跟着赵曦月伺候的小宫娥从内室挪出来,掖着手,快步近前,又不远不近的站定。

顾行之眼角动了下,她刚出来,他就知道,这会儿沉声问她:“公主怎么了?”

小宫娥连连摇头,大概是听顾行之的语气太冷了,能把人给冻死的:“公主请您进去说话。”

顾行之想了想,本来不想进去的。

他也生气,觉得她实在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转念又想,她病着呢,身体不舒服。

本来就娇气的人,生了病更不得了。

从小就这样。

病一场特别能磨人,软磨硬泡的撒娇,什么花样手段都有。

要是不顺着她,她就哭,心里不高兴,真哭那种。

顾行之也不想惹她。

他嗯了声,也没看那小宫娥,起身往内室挪过去。

屋里伺候的只有从小跟着赵曦月的大宫女,见了顾行之进门,给他把圆墩儿越发往床头的位置挪了挪,然后蹲身见过礼,掖着手就往外退。

连她都往外走,屋里的小宫娥就更不敢留下来。

顾行之本来想叫住人的,目光触及赵曦月略略发白的小脸,心说算了,不跟病人一般见识。

他往靠近床头位置的圆墩儿上坐过去:“我就说让你不要吃那么多冰的,果然闹起来。不舒服的都是你自己,生了病多难受,还要吃那些苦涩的药。

从小到大怎么说你都不听,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一饮一食,当有节制。

再喜欢,也要想想能不能那么吃。

都这么大个人了,那些果子一路上都是你一个人的,谁敢跟你抢啊?

我听孙御医说,你一口气吃了五六个。

那冰鉴里面存放着的冰,我碰着时候都觉得冰手,你怎么就不知道凉?”

“你不要说我了呀。”

赵曦月身体不舒服,语调越发软,鼻音也是嗡嗡的:“这回长了记性,下次不会这样了。

我就是怕你不高兴,一个人坐在外面生闷气,才叫你进来陪我说说话。

明知道你又要骂我,还是担心你,想着你纾解一二,你就不要说我了呀。”

顾行之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还特别难受吗?”

赵曦月说没有:“孙御医先给我吃了个药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他说吃了可以缓解,我吃了果然舒服不少,这会儿就是肚子还会隐隐作痛,一阵一阵的,但比刚才已经好多了。

不过我不舒服嘛,就不想动。

还好你优先见之明,没有让我们继续赶路,早早地往这边驿馆住了下来,要不然这会儿真把人给难受死的。”

她这次倒是很乖巧。

他说什么她都顺着他说。

大概也是知道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反而弄得顾行之不知道说她什么才好。

只是他又知道。

赵曦月就这么一张嘴。

她做错事的时候,态度软的不得了,说什么都成,只要别把人给骂急了,说什么她都答应,都顺着说,端的是今后再也不敢的模样。

但是等事情过去了,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答应过的话就像不是她自己说的似的。

譬如吃东西这个事儿上头。

为着祖母的缘故,他真是没少劝。

她次次答应,回回不改。

也就是他。

要换个人,说都要说烦了的。

赵曦月看他半天不吭声,递了一只手过去,试着牵上顾行之袖口。

但她太会装柔弱了,示弱做的那样好。

有气无力似的,伸手过去,没碰着他。

顾行之又叹了一声,把自己的手臂送上去,袖口就送到了赵曦月的手里。

赵曦月拉着他袖口摇了摇:“别不高兴了,我这次真知道错了,以后肯定改,一饮一食,一定谨慎,不全凭自己喜好,都听你的。”

“你也就嘴上说的好听。”

倒像是软硬不吃。

赵曦月撇着嘴,哎哟起来:“肚子不舒服,你哄哄我。”

她装模作样,撒娇罢了。

顾行之被他他弄得哭笑不得:“我不会哄你。”

这是实话。

他就是不会哄人。

赵曦月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但手上攥着顾行之袖口捏的更紧:“那你叫叫我。”

顾行之又叹气:“昭昭。”

“诶!”

赵曦月眼底有星光,晶晶亮的,很动人。

顾行之面上的愁绪才散去好多,是被她眼底的明亮给化开的。

·

赵曦月不是大病,最多算吃错东西,吃坏了肚子,孙御医的方子也很管用,而且孙御医也说了,不用断食,可以让她吃些温软的养胃的,譬如细粥一类,就是大鱼大肉的那些荤腥这些天少见,吃了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还是不吃为好。

顾行之是把赵曦月给哄睡了之后自己下楼去给她准备吃的,也不让跟着得奴婢们去做。

他常年在外,游历四方,有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自己照顾自己,洗衣做饭这些事情,他也做的得心应手。

当初刚出去一两年,再回家,还给顾怀章和魏氏夫妇做过一顿饭。

那时候他祖母还在,跟他说什么君子远庖厨,他也是嘴上说着知道,应下来,转过头来还是自己做那些。

如今倒做了一手好饭菜。

熬粥也很在行。

下楼的时候身后双瑞跟上来:“郎君要什么?奴才去弄吧?”

顾行之说不用,一路往厨房去。

从后门出来的时候遇上个青衫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身强体壮,很健朗,也不是那种贼眉鼠眼的长相,放在人群中不会很显眼,可是因为往来人少,他就显得突兀。

因为赵曦月下榻之后,馆丞是通知过住在驿馆里的人的。

驿馆这边也分了几个院子,赵曦月住的这个是四层高的小楼,单独一个院子,再配上厢房耳房那些。

从一楼后门绕出来,可以到厨房这边来。

厨房是大家共用的。

这个男人,站的地方不对。

顾行之多看了他两眼。

男人非但没有怕他,反而笑着迎上他的目光。

顾行之眉心微拢,收回视线,叫了声双瑞:“后门上当值的侍卫呢?”

双瑞立时会意,再没跟着顾行之,匆匆去找礼官安排人了。

那男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冲着顾行之似乎是行了个礼,顾行之仍旧没理他,往厨房去。

可是顾行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青衫男子还在。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守在后门门口。

顾行之手上端了个白瓷小碗。

那是从宫里面带出来的东西。

他说赵曦月娇气是真的。

她出门,用的东西都是带齐一整套的,不会轻易用外面的物件儿。

礼官跟着收拾,这些不方便带着上路的瓷器一类,都有专门的宫娥保管着,而且带的也多,摔碎了也还有备用的,并不怕。

白瓷碗里盛着大半碗白粥,放了些芸豆在里面,看着颜色很澹,不过又莫名让人很有胃口。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

顾行之脚步停下来:“他一直站在这里?”

左边的圆脸侍卫点了点头:“也不走,也不进去,就杵在这儿。”

顾行之这才转过头,正眼去看。

不过他惦记着赵曦月可能睡醒了会饿,又叫了声双瑞。

双瑞很有眼力见,上前去从顾行之手上把碗接过去,就听顾行之交代他:“给公主送上去,她要问起我,说我做了粥有些累,睡去了,晚些再去看她,让她好好吃饭。”

这是不准备把这个可疑又古怪的男人叫公主知道了。

双瑞连声说是,端着那碗粥进了楼里,一步三回头的去看。

确实是个很古怪的男人。

郎君做饭的时候他没杵在旁边儿看,就站在院子里。

这个男人他没有留意的。

只是知道跟出来的时候这男人在,他在院子里等郎君做好饭的时候,中途回头看过两眼,隐约是看见他了,但没有太留神,他到底在后门门口这儿站了多久,双瑞也不知道。

这人要干什么?

“郎君有事?”

顾行之背着手,沉声问出来。

他年纪要比这男人小得多,气势上却不减。

青衫男子摇摇头,仍旧在笑:“只是好奇而已。”

顾行之又皱眉:“好奇?”

“今晨在驿馆下榻的,我是生意人,要到盛京去做些小本生意,往来此处也很多次,还是头一次见到馆丞亲自来叮嘱我们,不要到这边小楼来,说是有贵人入住,若是冲撞了,谁也保不住我们。”

青衫男子脸上的笑很假,因为无论说什么,他一直都在笑,就像是把笑容刻在了脸上似的,根本都不会变一变。

顾行之看着就难受,打从心眼里生出的抗拒和排斥。

是对这个人。

他顿时警惕起来。

在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也太知道他自己。

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若莫名生出排斥和抗拒,通常意味着这人是有危险的。

虽然也有过出错的时候,可他警惕谨慎惯了。

“那你挺特别的。”

顾行之冷笑出声来:“人人心里都会好奇,可没有人敢逆着馆丞的话到小楼这边来观望。

郎君没听过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吗?

你就不怕惹祸上身,真的招惹杀身之祸?就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是啊,不可以吗?”

青衫男人理直气壮地反问顾行之:“或是小郎君与我说说,你们是什么贵人,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就不过来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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