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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弯曲的山路上绕行, 到了老树那里时,男孩从树后跑出来,蹦跳着挥手。

竹生叫停了车子,让他上车。问道:“脸怎么了?”

男孩鼻青脸肿,像被揍过一顿一样, 都看不出相貌了。他道:“我想爬到树上去,摔下来了。”

竹生就没再问。

几辆车下了山, 竹生凭着记忆, 指点方向。到了她记忆中和范大先生分开的地方,却不见人影。她放开神识一扫, 发现那两个人躲在灌木丛中。

她便叫女人们挥动火把,提气丹田, 喊道:“范先生!范先生!”她中气十足,声音在黑夜中传得很远。

灌木丛中响起了阿城的声音:“竹生姑娘吗?”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阿城和范大先生相互搀扶着从藏身之地走出来。就看到几辆大车, 几十个神情麻木的女人。

那些女人在火烧山寨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待那股热力过去之后,又像失去了生命力的木偶一般,死气沉沉。

阿城一瘸一拐, 范大先生则是浑身伤口还未收拢, 皮肉尚且绽开着。他的衣衫被划破数道, 破破烂烂挂在身上, 被殷虹的血染透, 破洞中露出狰狞的伤口, 看起来格外可怖。

火把之下,两个人一眼就看到了竹生怀中的翎娘。

翎娘早在竹生提气唤“范先生”的时候就不敢置信的睁开眼睛。她明明,她明明看到父亲和阿城倒于乱刀之下!

“翎娘……”范大先生伸出手。

翎娘也伸出手,和父亲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失而复得的喜悦攫住了两个人。但是立刻,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的狼狈。泪水都涌上了眼眶。

范大先生用力握了握翎娘的手,道:“活着就好。”

眼泪在翎娘眼中打转。

范大先生问:“莹娘和巧娘呢?”

阿城亦问:“翎娘,巧娘呢?”

翎娘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范大先生看着她,失神道:“莹娘……莹娘也……”他呢喃着,突然怔怔的落下眼泪。

阿城什么表情都没有,整张脸麻木着。他的眼泪已经流得太多,再也流不出来了。

“上车吧。”竹生道。

便有三个女人下去换了旁的车,给他们空出了足够的地方。男孩非常有眼色的搀扶两个人上车。

“去哪里?”范大先生问。

“没有目的地。”竹生道。“你说吧。”

范大先生便道:“回宿营地吧,或许还有幸存之人。”

竹生道:“好。”便指了方向。

阿城望着前方的黑夜。事发时他和妹妹离开了家人身边,去同翎娘说话,并不知道家人是否侥幸逃脱。他今日品尝了绝望的滋味,竟是不敢有期望。

车子在黑夜中行走,火把的光把众人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

到了宿营之地,依然遍地尸体。女人们看到了,却没有一个人惊惧尖叫。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竹生忽然提气道:“范先生在此,都出来吧。”

范大先生愕然。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问:“范大先生吗?”

范大先生大喜,道:“是我!还有谁在?”

听到了他的声音,那些人才从草丛、灌木中钻出来,甚至还有个“死人”从地上爬起来。人数不多,十来个男人,还有个小童,都形容狼狈。

这些都是范大先生的同乡。看到还有人生还,范大先生欢喜得眼眶都红了。众人见到他,亦是哽咽。

“还有旁人吗?”他问。

大家抹着眼睛道:“没了,没再见到旁的人。”

阿城突然出声:“二叔,我爹娘呢?”

被他唤作二叔的人这才看到范大先生身后的侄子,先是大喜,复又大悲,摇摇头,伸手指了个方向。

阿城举着火把跳下车,一瘸一拐的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他的断腿在回春丸的药力下已经长上,骨头却错位了,成了瘸腿。

过了一会儿,黑夜中传来少年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范大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对竹生道:“竹生姑娘,这些尸体不能这么搁着,需收敛了才行。否则,容易招来猛兽。”

竹生便道:“要埋吗?”

范大先生道:“最好焚化。可防疫病,亦能防野兽。血气太重,埋得浅了,狼一样能挖出来。”

竹生便对众人道:“把尸体堆在一起,烧了。”

那些成年的男人和女人,都比她高。但当她下达指令的时候,众人便都照着她的指示动了起来。

女人们亲眼见识过,这个未及笄的少女刀下是如何的冷酷无情。男人们都亲历她以自身换取他们先逃,却被几十兵匪包围。如今,她安然的站在这里,甚至把被强盗抢走的女人们都抢了回来。

她的话,没人敢不听。

几十个人一起动起手来,效率还是很高的。尸体都堆叠在一起。

阿城父母的尸身,是阿城一瘸一拐亲自背负过去的。他的二叔看着自己的侄子,才过了一个晚上,这个孩子就变得让他几乎不认识了。

大火照亮了水边的土地。

火熊熊烧着的时候,消失了一会儿的竹生又出现,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似的东西,走到了范大先生身边。

“令侄。”她把“包袱”递过去。

范大先生的身形便冻住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复又裹上,抱在怀里紧紧的抱了一会儿,将他抛进了火里……

人们借着火光,收拢了地上散落的行李。值钱的细软自然早就被抢走了,但这些他们也不得不收拢起来,因为他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在行李中找到了干粮,众人分着吃了。而后男人们一堆,女人们一堆,都在极度的疲劳下睡着了。

夜里竹生醒了。她走到水边。

一个女人站在水中,水已经浸过了她的腰。听到脚步声,她转头。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

竹生记得这个女人。在寨中,她用刀将一个男人的尸体剁碎了。他杀了我的夫君和孩儿,她说。

女人看着竹生,过了片刻,眼中露出了被理解的欣慰。她转回头,慢慢的往前走。

竹生一直看着她,看水没过了她的头顶,化成一圈圈涟漪。有一串气泡冲上来,破碎。

清晨大家醒来,看见竹生静坐在水边。一个女人的尸体浮在水塘里。

大家也只是沉默了一下,便收敛了那女子,埋在了一棵树下。

范大先生过来请教竹生前路何去。竹生看了他一眼,道:“想找个地方,把她们安置了。”她说的“她们”,指的是那些跟着她从山寨里出来的女人。

范大先生说:“这里原不该如此。乌陵王素来爱民惜民,他的名声,向来很好的。”要不是这样,他们在大将军治下熬不住,也不会想到要投到这里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里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但竹生对此并不感兴趣。

“行程先生来定吧。”她说,“我带着她们跟着你,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安置好。大家分道扬镳。”

范大先生看着她。

这是个比翎娘还小的孩子,他想。

范大先生与男人们商量了一下。他满腹经纶,见多识广,男人们愿意听他的。

“先去朝阳城看看。”范大先生解释道,“朝阳城是乌陵核心之地,乌陵王王座所在,是乌陵最繁华的城池。我们现在耳目闭塞,没有足够的消息,对此地一无所知,没法作出正确的判断。还是当先去消息通达的繁华之地才行。”

竹生道:“先生决定就好,不必与我解释。”

她说话的时候,抬头看他,手上却没停。她一直在磨刀。她的身旁,摆了一堆的兵刃。范大先生不知道那些兵刃是从哪里来的。

竹生磨完手上这把刀,放在地上,对范大先生道:“叫大家都带上刀吧。”

范大先生微微沉默,率先拿起了一柄刀。男人们听了他的话,都过来取了兵刃带在身上。会不会用的,带在身上好歹能吓唬吓唬人。或许便能令对方知难而退。

男人们都拿了兵刃之后,地上依然还有许多刀。竹生看了眼女人们。

翎娘第一个过来,将一把刀绑在了腰间。而后陆续有一些女人也拿了刀。但依然有女人站着不动,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拿刀,或者觉得自己必拿不动刀。

竹生并未强求。

男人们在树林里找到了竹生早先弃了的马匹。他们有车,有马,便省力得多了。范大先生指点方向,一行人上路。

“先生来过这里?”竹生问。

“并未。”范大先生答道。

“那如何认得道路?”竹生问。

范大先生答道:“看过舆图。”

竹生便点点头。

有车有马,他们行进的速度不慢。临近午时,发现一个村落。

走进去,才发现是空村,人都跑光了。有些房子也有火烧的痕迹。但大多房舍还是完好的。

“乌陵若有变,必不久。”范大先生说。

他好像什么都要跟她说一下,但竹生并没有听的兴趣。她只点点头。

村子的人都没了,房子中却还留下不少东西。锅碗瓢盆,大家搜刮出来不少,正解了燃眉之急。甚至在某个人家还找到一缸底米。

竹生去了村外树林,放开神识,周围一草一木都在她掌控中,轻易的就能发现猎物。回来时,便拎了两只兔子,还拖着一头鹿。

男人们帮着宰杀剥皮,女人们再接手,生火煮饭。

竹生去井边取水净手。

翎娘过来,拿着不知道从那里找出来的瓢,帮她舀水。

她忽然问:“你看到她寻死了是吗?”

竹生“嗯”了一声。

翎娘颤声问:“你为何不阻止她?”

竹生道:“她亲人都死了,仇人也死了,无牵无挂,不愿再独活世间。这是一个成年人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干涉别人的人生。”

翎娘道:“可你告诉我不要死,要好好活。”

竹生道:“你是孩子。”

翎娘道:“我比你大。”

竹生道:“我比你强。”

翎娘哑然。

她喃喃道:“你为何和我想的不一样?”

竹生道:“你以为我怎样?”

翎娘看她,不说话。

竹生问:“救世主,还是圣母娘娘?”

翎娘咬唇。

竹生道:“那种人是不存在的。”

“可你救了我们。”翎娘道,“为了救我们,你杀了那么多人。”

竹生甩甩手:“见到了,不能不管。可也不是就此就负上了责任。她们都是成年人,你自有家长。等寻到合适地方,将她们安置了,我便仁至义尽。”

翎娘还想说什么,竹生已经道:“翎娘,我不欠谁的。”

她当然不欠谁的。实际上,是她们欠了她的恩情。所以欠了恩情的人,反而硬要救命的恩人背负人家不想背负的责任吗?翎娘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逻辑问题。她张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来。

“那么,”竹生问,“现在还想死吗?”

翎娘沉默。

竹生道:“想轻生的时候,就想想你父亲,再想想你母亲。你母亲为了保护你拼了性命。你若轻易寻死,对得起为你丢命的亲娘吗?”

翎娘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不是我亲娘。”她说,“我亲娘是父亲原配,是她的长姐,她其实……是我亲姨母。”

“我亲娘生了我之后就去世了,我不记得她了。外祖父把姨母又许给父亲做续弦,我是她养大的。”

竹生微感意外。

她颔首道:“亲娘也好,姨母也好,你不是她所出,她肯为你而死,可见在她心里,你便是亲生的。对这样的她,你若不好好活,对得起她吗?”

翎娘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竹生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后面。范大先生站在院门口,一直在听她们的对话。

翎娘回头看见她,叫了声“爹”,忙用袖子抹抹眼睛,走了过去。

范大先生跟她说:“阿城腿脚不便,你去看看他。”

翎娘去了。

范大先生走进院里。

竹生已经在屋檐下找到一张小竹椅坐下,取出书来读。

她是不太想跟范大先生说话的。从昨夜起,他跟她说话,便带着请示、解释,总想引导着让她来做决定。而她根本无意做这些人的领头人。

范大先生也拉过来一张小竹椅,坐在了她身边。

“外面有个男孩子,九岁,自称叫小七。称是在宿营地被你所救,可是如此?”

竹生不看他,道:“是。”

范大先生道:“我从未见过他。”

竹生终于抬眸。

范大先生道:“我过目不忘。”

竹生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孩子,再看看。”

范大先生颔首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竹生点点头,低头看书。

能听见外院大家忙碌的声音,这院中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竹生姑娘,”范大先生先开口,问道,“你和我们分道扬镳之后,打算去何处,做何事?”

竹生目光落在书页上,漫不经心的道:“没有目标,想走便走,想停便停。凭我武艺,哪里不可去?自然要自由自在。”

“那是想仗刀走天涯,求一时快意了?”范大先生问。

竹生不置可否:“差不多吧。”

范大先生便颔首,道:“好吧。”并未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起身离开。

竹生闭目入了会儿静,睁开眼退出,拿树枝在地上凭着记忆写下几个字,而后翻着书在《说文解字》里查找。

外院忽然喧哗了起来。

竹生收起书,来到外面。却原来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之前曾经一同宿营过的女人,竹生从山寨里抢回来十一个。她们当中,只有两个人找到了亲人,其他女人的家人,都已经没了。

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最是幸运,她的公公、丈夫和孩子,竟然全都活着。昨夜,她抱着小童,喜极而泣。

今日,她的公公却想叫她去死。觉得她已经失去了贞洁,还苟活着,有辱他家的门楣。

翎娘大怒,拔刀冲入他们和她之间,这才喧哗了起来。

竹生握着刀柄站在了翎娘身后,那两个男人才闭上嘴,悻悻而去。女人蹲在地上,抱紧了小童,面色苍白。翎娘拉着她走了。

用过饭食之后,竹生和众人离开了无人的村庄。傍晚他们在野外露营。

竹生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的时候,范大先生走过来,看了看,道:“这是‘谷神’,这是‘玄牝’。”

竹生吃惊:“先生认得?”

范大先生道:“这是上古字,没想到姑娘居然在学习。”研究古字已经算是门深奥的学问,研究上古字,都是如范家这样的世代以学问传世的大家之人才会钻研的学问。范先生其实也很吃惊。

竹生眼睛发亮,请教道:“敢问先生,何为玄牝之门?‘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又是何意?”

范大先生奇道:“听着像方士的养生道法?”

竹生的眼睛更亮了,她道:“正差不多,先生可能为我解惑吗?”

范大先生在她身边坐下,也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谷神不死,是为玄牝,所谓玄牝之门……”

这一晚的时间在教学中度过。

竹生想不到,十几个字组成的句子,范大先生要用上万字来解读它。这功法之晦涩难懂,可见一斑。

她问:“先生对上古字造诣很深呢。很多人学这个吗?”

范大先生道:“就我所知,当世不超五人。”

竹生再次吃惊。

范大先生道:“我好这个,才会钻研。偏僻学问而已,于经世济民,其实无甚大用。”

用处可大了!竹生心想。

范大先生反问她:“竹生姑娘却为何会学习这生僻古字?”

竹生道:“家中祖传书籍,涉及上古字体颇多。我学问浅,看不太懂。”

范大先生肃然起敬:“那必是学术大家了,姑娘可告知我贵家姓氏吗?”

竹生道:“我没有姓氏。”又道:“我家世代隐居,并不出世,先生不必问了。”

人生在世间,谁会没个姓氏?竹生不愿说,范大先生自也不能强求她。

只这一下子,这姑娘对他的态度,由刻意的疏离,变得亲近了很多。倒是意外之喜。

翌日清晨,又喧哗起来。

那个被家翁逼迫去死的女人,头天夜里说去解手,离开了没再回来。清晨时分,被别人发现用腰带吊在树上自尽了。

翎娘挥着刀要发疯。

“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教小郎那样说的!你们混蛋!”她眼睛通红。

女人的公公和丈夫不承认,却道:“她早该贞烈一些,受辱前便自裁,最是干净。现下虽迟了些,总好过苟活。”

翎娘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要不是范大先生和阿城一起拽住她,她真要去和那两个男人拼命。

众人挖了坑,把那女人葬了。她的小郎才不过四五岁,一直呆呆的看着,懵懵懂懂。不懂得为什么娘要躺在坑里,为什么别人要用土把她覆盖。他不懂,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

待到出发,女人们上车,男人们牵马。

那女人的公公和丈夫正要去牵马,一道罡风划过,巨大声响过后,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浅沟!正拦在了他们和马匹之间!

竹生手握绿刃,凉凉的看着他们。

两个人面面相觑,颤巍巍问:“竹、竹生姑娘,你这是何意?”

不待竹生开口,范大先生已经踏上一步,沉声道:“我等无法再与尔同行,你们自去吧。”

“这、这……我们自己在野外,太过凶险。”那丈夫惶然哀求,“竹生姑娘、大先生!还请慈悲,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莫要赶我们走。”

范大先生看向竹生。

竹生道:“若没有孩子,你们现在已经没法再同我讲话。”

范大先生看了她一眼。这是她第二次因为孩子而宽恕别人。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却有着母亲般的柔软。

那两个男人和懵懂童儿一起被逐出队伍。他们背着孩子,起初还远远缀在后面。但两条腿怎么跟四条腿和车轮比。渐渐的,他们就看不见了。

翎娘抱着她的刀坐在车上。她抱着膝盖,下巴埋在膝头。

“强盗们来的时候,她在取水。她公公丈夫,抱起小郎就跑了。根本没管她。”她说,“她本不想死的。她怕她死了孩子没了娘,没人照顾。”

可是她的孩子跟她说,你这么脏了,怎么还不去死?

女人的心便寒了。她知道这话是她的公公丈夫教给孩子的,但她更知道她没有能力消除公公丈夫对孩子的影响。她的孩子,她活下去的支撑,会长成和她公公丈夫一样的男人。他迟早会视她为耻辱,发自真心的希望她去死。

她人没死,心先死了。睡觉前,她跟翎娘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而后她借口去解手,一去不回,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竹生看着路边,草木葱茏。

路上,他们看见了麦田。庄稼的长势很好,已经抽了穗。这里的农业,人能干预的,不过是播种前的翻土、肥地和浇水。待种下后,活不活,就全靠老天了。

今年风调雨顺,庄稼便活得很好。

“还想死吗?”竹生问。

“不想!”翎娘红着眼睛道。

“我想像你那样。”她道,“如何才能像你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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