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勇者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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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拯救世界？”
那是很久以前，瓦容尼斯问过他的话。
“啊？”那时他们在西塔的塔顶上，望出去能够看到西边草原上灿烂的黄昏，“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问很久了。”后来被称为贤王的人那时也只不过是个与他差不多年岁的少年而已，“在拯救世界的过程中随时会有危险，而且你们在根源世界也有很重要的事吧？那个高什么……呃……”
“高考？”想都不用想，这事一定是齐月华说的，永冰阳单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腮望向远方，“嘛，的确是很重要……不过我可是被召唤过来的啊，不是吗？根本没得选。”
某天走在回家路上，就突然间掉进了地洞里，甚至摔坏了一辆自行车——世界树显然只保证英雄本人的安全，对自行车的生死置之不理。
“……但是，如果你不打算帮我们的话，也是有办法送你回去的。”瓦容尼斯说道。
“嗯、啊……”说起来的确是这样，永冰阳想了想，最初他们似乎提过这件事，但随着事情尘埃落定，永冰阳把它忘在了脑后……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它记在脑海中？
他们在永冰阳含糊不清的回答中沉默了一会儿，地平线上，夕阳已演变成橙红色的一线，仿佛远处正有大火在燃烧一般。
“不过……”隔了很久，永冰阳才回答道，“总觉得，既然已经看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啊。”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夕阳渐渐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以下，它的光辉在天空染出渐变色，由灿烂到暗淡。
佩尔孔纳亚的晨昏蒙影会在两个小时后消散，不多不少。
“但是拯救世界树世界这种事，一旦开始了可就没办法停下啊。”瓦容尼斯忽然说，“可没有后悔的路。”
永冰阳笑了，他摆弄着自己手腕上象征着勇气之门的手链，说：“是啊，一旦插手……就是不归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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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瓦伊拉尖叫起来前，永冰阳已经僵在了城墙上。
那女孩儿几乎是一瞬间冲到他身侧，紧紧拽着他的衣服，用尽全力地叫喊出声：
“帮帮他！”太过幼嫩的声音，既尖锐又渺小，“你不能让他一个人下去！”
即便是迪沃亚的勇者在这里也有局限，从他使用力量时的声音就多少能够看出他的极限，身侧的士兵面对这状况也有些发蒙，放出的箭渐渐停了下来。
狂风席卷又肆虐着城墙下的土地，巨大人群的声响从惊慌到惊恐再被煽动起了惊怒，篝火被扑灭又点燃，腾起的火光让人想西坠的夕阳。
“我……”永冰阳在迟疑。
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想起一年前他来佩尔孔纳亚时的场景，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三百年时光，对他而言则恍如昨日。
眼下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它们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中，那些梦总是反复回闪着当时的战斗，保护他们前往荆亚首都的士兵被箭击穿，鲜血流了他一身……这些光景，他全然无法遗忘。
——那些战斗的结果他更加无法忘记。
瓦伊拉拽着他的手腕，那上面蓝色闪电构成的装饰被她扯动着，原本冰凉的手链开始有了温度。
“你是、勇者吧？”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勇气之门选中了你。”
是的，的确如此。
理论上来说他仍是佩尔孔纳亚的“勇者”——曾试图净化厄运却没能成功的人。
他留下了眼前的恶果给后来者，又甩手对它不闻不问，时至今日。
……时至今日，他依然可以转身而去，如果离开，这次他就真的可以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撒手不理。
脑海中的恶魔挥动着翅膀。
现在的问题说到底是何南要解决的而不是他，瓦伊拉在哭泣，也是因为何南的举动——她直到这时才想起了个她一直否认的事实。
所以……他当然有理由，也可以选择看向别处。
然而这样的他与过往有什么分别？
永冰阳握紧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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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勇者？
勇者不需要智慧，不需要强大的力量，甚至不需要怀有深重的信念。
要被称为“勇者”所要的仅仅是勇气而已。
能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即便身在绝望之境也怀抱希望的勇气。
拒绝的勇气。
斩断一切的勇气。
无论眼前有着什么样的现实，也去面对它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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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不到。”他说，脑海中的恶魔在尖叫。
瓦伊拉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他转身，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我一个人的话，做不到。”他说，“我需要你的力量。”
——足以成为圣女的雷霆之力。
“咦……？”
“剑借我一用。”永冰阳向着身边士兵说道。
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抽走了佩剑，那柄剑被递到了女孩面前。
“你的雷霆之力。”夺拉蒙斯的勇者说道，“我要用它来象征月华……不在这里的禄沙合的英雄。”
女孩瞪大眼睛，原本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滑过脸颊，落在了衣领上。
她伸手，指尖还有些颤抖，小小的手碰触着剑身。
“创造世界的雷霆之神……祝福世间的雷霆之神……丰饶土地的雷霆之神……”她低声说道，“感谢从天空而来、赋予世间的一切……请求您赐给我力量、拯救眼前发生之事……”
祈祷词。
以圣雷为核心的禄沙合圣教的祷词，永冰阳曾听嘉妮斯念叨过，身为圣泉的精灵，她脸上从未有过瓦伊拉一样的虔诚。
绿色的雷光开始在她掌中聚集，闪烁的光让身周的士兵们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惊叹。
那光芒照进永冰阳眼中，遮盖了那里原本的光彩，握着剑的手更紧了，剑刃上光芒渐渐汇聚，噼啪地跳着电火花——然而那电光并不会伤到握剑的人，因而人们将它称为“赐福的雷电”、“祈祷的雷光”。
“圣雷”。
电光收束在了剑刃上，绿色的光芒跳动着、仿佛在保护长剑般。
瓦伊拉停下祈祷，那光芒已经凝聚，永冰阳说了声“多谢”，刚想收回手，却被她一把握住。
“也愿、雷霆之神……”她磕磕绊绊地说道，“赐福于你……”
永冰阳沉默了片刻。
“谢谢。”而后，他再度说道。
他站起身，把长剑从城墙上头掷下。
——带着雷光的长剑划破天空。
把黑夜成片成片地切碎，在每个人眼中烙下绿色的光影。
长剑落下瞬间，电光炸开，原本围绕在四周的人即刻摔倒在地。
但他们并没有死去，引爆的圣雷之力只不过是让他们麻痹了而已。
永冰阳自城墙上往下望向何南，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互接触，又飞快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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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人帮他转移注意力，再没有比拯救世界的英雄更好的选择了。
何南立刻意识到这点。
目光相错的瞬间他已经明白永冰阳想做些什么，突如其来的圣雷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飞快抽身，身体撞在难民身上，带来了比想象中还要剧烈的疼痛，这或许是高强度使用力量的副作用——
好在使用力量并不需要身体状况良好，何南或多或少都对这点报以感谢，他握住藏水，再度蓄积起了风。
——并且他也不打算因为伤痛就放弃自己要做的事。
“哈啊啊啊……！”
强风伴随着怒吼涌出，当永冰阳从城墙上跳下时，那阵风正好成为了他的缓冲。
他落在地上，手中闪烁着雷光的剑顺势挥出，电弧在不同人身上流窜而过，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如同之前的那些一样，他们只是麻痹倒地而没有死亡，永冰阳的想法大约与他相同，他们正在尽全力避免流血。
何南用藏水控制住了倒地人的周遭以免发生更多意外，他稍稍退后两步，众多难民顺着与他不同的方向冲出，他们的目光都在追随着跳动的蓝色雷电。
永冰阳的出现恰到好处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不过，准确来说，引人注目的并非他本身，而是他手中的雷光。
闪烁的电光正在黑夜中大张旗鼓地宣示着其存在，雷电在这个世界是神圣之物，甚至连拯救世界的英雄都无法操纵它，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被禄沙合视为神圣之人的圣雷持有者。
挥动着裹携着圣雷的长剑，永冰阳简直像在用行动在说：“注意到我。”
何南手上蓄积的力量被放开，来自城墙下的风正面迎着来自荆亚的北风冲了过去。
永冰阳已经跑出很远，他手中的雷光没有片刻消散，一直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仿佛永不会消失。
何南向那望去时，他的脚步才刚刚停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走了——比起何南这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干预者，这个世界的勇者显然更懂得怎样引人注目。
蕴涵着雷电的剑高高向上举起，跳动的电光呼啸着击穿了空气。
“站在这里的——”何南听见永冰阳说道，“是勇气之门天选的勇者。”
这句话就像是沉闷深夜中的一声近雷般，振聋发聩。
而何南趁着这个时机，也有自己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