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齐月华
*
齐月华，女，年龄上要大他一年，学年上现在却与他相同。
一年前前往异世界时，她正在一所费用昂贵的私立学校就读，然而一年后，她却已经转进了公立学校。
何南站在校门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内容，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私立学校的师资应当比公立要好才对，这么做是她自己的打算吗？还是有人要求她做了些什么？同意这件事，她的心态又有着怎样的转变？
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最终没能拯救世界而难过、才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他无法揣摩她的心理，照片上的少女笑起来灿烂无比，留着明显在规格外的头发，发端绑着透明蝶翅般的装饰品。
“……”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竟然连照片也搞到了。
何南不由得想道。
照片是之前和他在咖啡厅与他见面的女生发来的，学校名字也是。
她大概有着自己的信息来源，她没有说，何南也就没有询问。
周天晚上，他收到了这些信息，第二天他便请了最后一节课的假跑来了这里。
下课的时间到了。
不一会儿，学校大门打开，众多学生从里头涌出。
何南抬起头打量着往来的人群，他不太确定自己能否从中辨认出齐月华，但鉴于他不知道对方自爱哪个班级就读，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如果一天不行，那就第二天、第三天再来好了——何南是抱着如此的觉悟才站在这里的。
毕竟，“异世界的事”可是个相当不错的请假理由，至少老师不会轻而易举地拒绝。
人潮还在不断涌出，但也已经慢慢接近尾声，何南的目光在每个他能捕捉到的面容上扫过，却没有看见符合印象的面容。
渐渐的，人少了下来，那张面容依然没有出现在视野中……何南有些失望，他在校门外挪动着脚步，拿不准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这么放弃吗？还是……
人流终于成了零星步出的学生，看样子通常意义上的“放学时间”已经结束。
他叹了口气，透过校门看了眼空空荡荡的校园，只有校门口的保安对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视野中，一抹反光擦过，何南猛地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那是、宛如透明蝶翅一样的装饰品。
不是绑在发梢，而是挂在书包的一侧，在渐渐暗淡的光中折射出一抹光亮。
“——”
像这样的装饰不会是人手一个吧？何南腹诽。
他迎着保安大叔的目光径直向那里走去，操场上的人这会儿已经所剩无几，他径直走到那人面前。
女生，却与照片上的截然不同——长发剪短了，不知什么原因带着口罩，再加上暗色调的校服，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何南祈祷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对方自昏暗的光线中向他看来，目光充满困惑。
——在这样的操场上径直走到自己面前，绝不会是找错人了。
于是何南决定先发制人。
“齐月华，对吗？”他说。
“你是谁？”目光立刻从困惑变成了警惕，上下打量着何南。
后者屹然不动地任由她注视，他既已找上门来，就不打算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也是他现下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迪沃亚的英雄。”他说，发现她的目光一下子改变了，“……你知道这个名字，对吗？”
“是又如何？”声音迅速地冷却了。
“我的世界正在被佩尔孔纳亚影响。”
光芒——只有一瞬间，齐月华眼中闪动起了一刹花火似的光芒，但它在转瞬之间便又黯淡下来，归于空无。
“是吗？”她低声说道，“抱歉。”
“……为了什么？”
“因为我不打算再回去。”
果然。
何南握了握拳。
从见到齐月华的那刹，他就猜想到了这个可能，但这猜想并不让人愉快，即便它已经成了事实也是。
“我不知道你在那里遭遇了什么。”何南不打算就这样放弃，“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齐月华打断了他，“我转学，就是为了摆脱以前的一切。”
……从那些知道自己成了英雄的同学那里。
从自己前往佩尔孔纳亚时每天都能看见的景色中。
何南相当不是滋味，他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绪，他只是……没有工夫去理解。
“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吗？”若让佩尔孔纳亚继续崩溃下去，迪沃亚会怎么样？
“嗯，所有的事情都已与我无关。”
他只觉得自己面前是坚硬的壁垒，那甚至不是石制的墙，而是森冷钢铁凝聚成的坚壁，冰冷地阻挡着他靠近。
若是易地而处，最能打破这种障碍的话语是什么？
“佩尔孔纳亚……也还在危机之中。”在他想到答案之前，这句话就已脱口而出，“你可是拯救它的英雄啊！”
话语声在空荡的操场上旋转。
天色已暗，他们的身周已没有行人。
齐月华瞪大了双眼，被口罩遮挡着的面容无法看清表情，可何南却觉得那张脸紧绷了起来。
“那与我无关！”回答的声音尖锐，“无论我还是另外一位英雄，我们都不会再回去那个世界！”
拒绝。
他身后的校门在这时关上，巨大的铁门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从一侧滚向另外一侧。
拳头比之前握得更紧，他们在黑暗中对视，齐月华别开了目光。
“现在……”她说，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努力考上大学更加重要。”
“——”
何南说不出话来。
异世界的安危与高考，她曾在两者上都失败过一次，她不想再重蹈任何一个的覆辙。
所以她选择了避开，选择了甚至不再听见佩尔孔纳亚名字的道路。
何南心中莫名腾起一阵烦躁，一想到迪沃亚可能因此变得更糟，烦躁感更重了。
——可是，他应当能理解齐月华才对。
一段时间前，那也就正是他对奇易所说的话。
“至少……你要让我尝试一下……”他说，齐月华不解地看向他，似乎在困惑他忽然之间弱下来的气势，“你或者他，我、一定要取得你们中一个的帮助。”
因为英雄是打开世界之门的钥匙，若没有他们的协助，何南甚至无法踏进佩尔孔纳亚。
齐月华迟疑着，他们在黑暗中，有片刻的沉默无声。
“我知道了。”然后，她说，“照片、学校，这些就可以了吧？”
“是的！”
“尽管去尝试好了，无论结果是什么。”她说着掏出手机，将何南所要的东西传来，而后转身，却又在最后，将这句话的后半句，抛给了独自留在黑夜中的何南，“……不管怎么样，别让自己后悔。”
何南呆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像被那漆黑吞噬了一般。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他们交谈的过程中，齐月华全然询问任何一个世界的状况。
“不想……扯上关系了、是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问呢？是不是害怕一旦听见、就没法放着不管？
何南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前行，他忽地在想，今后的他，是不是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不。”
他摇头。
只要他努力去拯救，就一定不会如此。
只要……他尽全力、去完成现在他该做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齐月华发给他的照片，这一口气险些就僵在那里，呼之不出。
照片上的那人他认识，甚至眼熟得扎眼。
那正是前几天在学校外头，殴打史蒂拉的其中一人。
他带着蓝色闪电串成的手链。
…………
……
“你问他们做什么？”同学以诧异的目光看着何南，“想认识他们？”
何南不由得苦笑，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对方就又继续说道：“还是算了吧，小心以后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没有那个打算。”何南急忙拦住了他，“只是前几天，我的朋友被他们打了，想知道他们平时在什么地方活动，好避开他们。”
“什么啊，是这样……”同学这才松了口气，“谁被打了？我们学校的吗？”
“校外的。”何南说，“哎，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唔，是这样的，我也是听说的哦。”对方说。
“听说”真是个好词啊，何南想，把一手资料变成二手资料，再没有比它更合适的说法了。
“那些大专生，因为附近有熟人开的店，所以有时会到这边来聚会。”
“我们边上没有夜店吧？”那种店也不会开在这种地方。
“不是夜店。”同学摇了摇头，“名义上来说，是家桌游店。”
“名义上来说……”
这个词就显得有些不妙了。
何南想起那天晚上在街上看到的人，只觉得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棘手。
“真是麻烦啊……”他喃喃道。
“也还好，只要避开走，他们也不会主动来招惹。”同学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这样说道，“你朋友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何南冲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我会提醒她的，谢啦。”
其他人或许可以避开，但何南不得不去面对。
曾经拯救世界的英雄落到这种地步，也着实让人听起来有些难受。
放学后，他径直来到了同学口中的桌游店，这家店铺位于街道的一角，地址还算好找，只要拐个弯就能够看到。
他独自往那里走，藏水直接放在口袋里，以便不时之需。
在学校附近的商店街，有穿着高中生服装的人出入并不奇怪，四周的人也没有在意他。
桌游店。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个桌游店。
门外站着的人听见这里传来的脚步声，向这里瞥了一眼。
“……啊。”
——然后，双方都发出了小声的惊叹。
站在那里的正是何南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