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梅早早地就给孩子断了奶，然后把孩子送回了四川老家。起先夏为民不同意把孩子送四川，可何伟梅说，她还想帮着夏为民忙忙厂里的事情，根本没有精力来整天拖个孩子。何伟梅说：“不同意怎么办？难道你要把儿子带回去交给你老婆带？”夏为民没辙，也就随她去了。
一段时间以来，何伟梅也确实显示出了她催要货款的本领，通过她的努力，勉勉强强地维持了夏为民的生产所需。可是，渐渐的，资金又出现了捉襟见肘的状况，夏为民觉得有点挺不过去了。浙江陆老板那边的积压货款越来越多，夏为民和何伟梅接连跑了两趟浙江都是空手而归，第二趟去夏为民急的几乎要到了翻脸的地步。每次去陆老板好酒好烟的招待着，信誓旦旦的说资金很快就会到位。他拍着胸脯保证，一旦资金到位就首先考虑夏为民，要夏为民一定想想办法再坚持十天半个月。
坚持？说起来轻巧，拿什么坚持呢？回来以后夏为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便问何伟梅，感觉这一次陆老板说的话靠不靠谱，何伟梅说应该靠谱。夏为民牙一咬心一横说，那只有找人借高利贷了，何伟梅吓了一跳，说那还了得，利息怎么背得起啊。夏为民说如果陆老板这次资金靠谱，借短期的临时周转一下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接下来，两人又合计来研究去，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来，只有这样先救救急了。
平时热热闹闹的秦世家的再生资源公司，今天看上去却是异常的冷清，两扇大铁门紧紧关闭着，只留了扇小侧门虚掩着。夏为民停好车快走近铁门的时候，里面就响起狗的“汪汪”叫声。没想到他把侧门刚推开一半，冷不丁一条大狼狗就腾起身子扑了上来，着实吓了夏为民一大跳。看阵势，那狗若不是被一条铁链子拉住了，它准会咬住夏为民撕下一块肉来。气得夏为民对着狗一阵乱骂：“真他妈是狗日的，什么狗记性，连老子也不认得了？”一边骂着一边冲上去朝着狗腿狠狠踢了一脚。那狗惨叫一声，大概是认出夏为民了，鼻孔里“呜呜”地哼着缩到了墙角老实了。
听到有人打狗，看门的老刘从房间里冲出来，一看是夏为民，立刻换了笑脸说：“是夏总啊，你找我们秦总？”
夏为民问：“今天怎么大门关着，工人呢？”
“都放假好几天了。秦总刚回来，在上面呢。”老刘指了指秦世家那办公兼住家的小楼说。
夏为民向老刘挥挥手，便径直往秦世家的办公室走去，走前还不忘指着那看门狗恶狠狠地说：“看我有空了，非好好收拾你个狗日的不可！”
夏为民来到秦世家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秦世家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哼着庐剧小调。见夏为民来了非但没有打住，反而提高了声音，只是点点头算作是向夏为民打了招呼。
“好了好了，别嚎了，小心把狼招来了。”夏为民说。
秦世家不唱了，笑着说：“你不懂，我这唱的可是正宗小倒戏。”
夏为民说：“你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清闲，不打麻将了？”
秦世家摆摆手说：“你别讲了，今天手气臭得一塌糊涂，两圈没到就输了两千多，歇，不干了。”
夏为民问：“听说你把工人都放假了，怎么回事？”
秦世家没吭声，像是没听见夏为民话似的，起身去文件柜里找茶杯帮夏为民泡茶。然后，把沏的茶往夏为民面前一放，得意地说：“你尝尝我这茶怎样，极品黄山毛尖。”
夏为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好像是不错。不过，你跟我讲这个没用，我喝不出好坏来。一般的茶叶，到了我嘴里都差不多。”
秦世家满脸挂着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说：“真没品味，茶都给你喝脏掉了。”
夏为民撇着嘴说：“哎，你别跟我装洋。我问你话呢，怎么把工人都放假了，出什么问题了？”这是夏为民进门以后第三次问秦世家同样的问题了，前两次问的时候，都被秦世家用话给岔开了。
看夏为民逼着问，秦世家这才老大不情愿地说：“最近价格涨得厉害，先把货压一压，准备半个月不出货。伙计啊不瞒你讲，我前段时间进的一批铜，按现在的世面价格，已经赚了有二十万了，看这架势还要往上涨！”
夏为民长长地“哦”了一声，转而瞪着眼睛说：“老这样涨价，我们怎么办？还不亏得连家都不认识了。”
秦世家说：“你怕什么，水涨船高，你们的货肯定也是要跟着调价的啊。”
“你当我们能像你们一样啊，说涨就涨，哪有这么容易哦！”夏为民说。
“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个，谁不知道你现在那个浙江的货干得风风火火的，订单都来不及完成。赚了不少吧？哈哈，到时候可不能忘了我这个业务介绍人哦，你吃肉也要给我喝点汤吧。”说到这里，秦世家话锋一转说：“伙计啊，你那欠的货款该打给我了吧，老是这么拖下去，我也没法搞了。”
夏为民叹了口气说：“别提了，我今天找你就是为这个事情。”
秦世家问：“怎么说？”
夏为民说：“那个陆老板的订单是干不完，可是拖款也厉害。开始说的话，签的合同都没用。现在是货款越压越多，搞得我实在是转不开了，我现在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别说你这里的欠款我暂时给不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就是正常生产都没办法维持下去了。”
“陆老板现在欠你多少了？”
“将近有四百万了。”
秦世家大惊：“天啊，怎么欠了这么多？你找他要啊！”
夏为民说：“我能不要嘛，几乎每天都打电话催，去他公司也跑了多少趟，就是没有，总说再等等再让我想想办法，说他下家款子也没给他。我有什么办法？每天来要钱的人恨不能拆了我的大门，货也不发给我了。你这边，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要货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记得当时那个陆老板不是牛逼的很嘛，拍着胸脯说钱不是问题吗？”秦世家说。
夏为民说：“你信他吹牛逼！当初欧哥提醒我，我没听，唉，现在算是掉到坑里去了。不过这次他向我保证的，说拿脑袋担保一个月内一次性打三百万过来。”
秦世家说：“空说没用，钱到了手里才算数。那你现在生产怎么维持呢？”
“就是没办法了，所以来找你给想想办法。”
秦世家两手一摊说：“找我想办法，伙计啊，我能有什么办法？带人去帮你讨债啊，那可是翻脸的办法。”
夏为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跟那个放贷的李总关系不错吗？帮我联系一下，找他先借点钱来临时救救急。”
秦世家赶紧摆着手说：“那个混点子你可不要想，上次我就差点套进去，要不是欧哥拉我一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夏为民说：“我明白，就是借一个月的，那利息权当我打麻将输掉了。”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不可能同意只借一个月的，一个月的利息人家看不上眼，不愿意折腾，要借就是最少三个月，没得商量。”
夏为民想了想说：“三个月就三个月。”
“真要借啊，伙计你可要想清楚了。”秦世家说，“还要找一个担保人。”
“你给我做担保人就是了。”
“歇吧，我可不敢做这个担保人，你那情况我吃不准。”
夏为民陪着笑说：“你不帮我担保还有谁能担保呢？找一个那个李总不熟悉的人也不行啊。”
秦世家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愿意替夏为民做担保人，可是又架不住夏为民的死缠烂打，想想没办法了就说：“我看你这事还是先找欧哥商量一下吧，看他怎么说。”
“行，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夏为民说完就拨通了欧阳文的电话，说自己正在秦世家这里，请他晚上一起吃饭。欧阳文起先不太愿意，听夏为民说有事情要商量就答应了。
秦世家要夏为民找欧阳文商量，无非就是想挡住夏为民借高利贷的念头，还有就是他也不愿意替夏为民做这个担保。原本夏为民就欠了他不少的废钢款了，如若再增加一个担保的风险，以他和夏为民的交情而论犯不着的。
果然，欧阳文来了以后一听说了这件事就表示反对。他说：“现在借贷已经涨到了八分的利息，你借两百万三个月利息就是四十八万，你那产品有这么高的利润抵消吗？再说，你能绝对保证到期就能全还上？万一要是浙江陆老板那里在有个什么意外，你怎么办？那样的话，接下来的利滚利就能把你拖垮了，要我说是万万不能这么干。”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夏为民的困难确实也是摆在那里，他也确实是万般无奈了才想此下策的。听着夏为民自己分析的种种理由和应对办法，欧阳文还是觉得不妥。思来想去，欧阳文对夏为民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生产压一压，订单少做一些。别管那个陆老板有什么意见，他不敢怎么样的，都拖欠了这么多货款了，我就不信他心里没数。”
夏为民说：“现在就是少干一点也没法周转哦。”
欧阳文示意他不要插嘴，听自己把话说完。他接着说：“我算了一下，你做个一百五十万的计划，这样边干边拖把产量压下来，估计能维持一个半到两个月。你千万别完全相信陆老板说的一个月内就给你多少货款，得做坏的打算给自己留点余地。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去借一百五十万的高利贷。”
夏为民不解：“不借从哪里来？”
欧阳文转向秦世家说：“借高利贷肯定不行，你也是反对的，那就得想别的办法。既然今天夏为民找我们商量，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尽最大努力帮他一把，你说呢？”
秦世家迟疑了一下说：“你接着说，欧哥。”
欧阳文说：“我是这样想的，我现在账上还有点钱，再去找朋友们借点，估计能凑个五十万出来。你那边是不是先发个四、五十万的料给夏为民，当然你不用担心，这批料我来向你担保，出了问题由我完全负责。再有就是你带夏为民去借个五十万的高利贷吧，这样压力就不是很大了。你看行吗？”
秦世家犹豫了半天，说：“行，你欧哥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就这样办是了。”
听着欧阳文的安排，夏为民在一旁激动得直搓手：“妈妈的，两位哥哥，我夏为民在这里先谢谢了！”说完端起酒杯就要敬酒。
欧阳文说：“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先这么办吧，但愿能把你这一关渡过去。”
和秦世家分手以后，在回来的路上欧阳文问夏为民：“何伟梅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欧阳文没有说夏为民的儿子，而是说何伟梅那个孩子。
夏为民自然听不出来欧阳文话里的微小区别，露出一副满足的神情说：“现在在何伟梅老家养着，胖头胖脑的。”
“谁带孩子？”欧阳文问。
夏为民说：“我也没太搞清楚，何伟梅一会儿说她妈妈带，一会儿又说她哥哥嫂子带。管他呢，有人带就行，我无所谓，反正每个月汇钱过去就是。”
“要汇多少钱？”
“每个月五千。”
“在乡下养一个孩子需要这么多钱？”
“都是何伟梅办的，我也说要不了这么多钱，可何伟梅说我小气，说不能亏了孩子。另外，这些钱里多少还要抽出一点来，算作带孩子的辛苦费。”
“何伟梅平时在做什么？”欧阳文问夏为民。
夏为民说：“她现在也忙，经常去厂里帮着我搞搞管理。另外就是跑外面去讨要一些零碎的欠账。”
欧阳文皱了眉头：“这像什么话？她插手厂里的事情算怎么回事？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你老婆一点都不知道？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我老婆从来不到厂里来，不过，说了你都不信，何伟梅确实挺能干的，特别是出去要账有一套。”夏为民说。
欧阳文说：“夏为民你可不要犯糊涂，以后厂里的事少让她插手，特别是钱的事，最好不要经过她的手，你要记住我的话。”
夏为民疑惑地瞪着眼睛问：“欧哥你是不是看出哪里不对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不然我听不太懂。”
欧阳文说：“没什么，我就是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何伟梅不是你老婆。”
夏为民说：“嗯，我知道了欧哥。”
欧阳文知道夏为民不可能全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但他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