赉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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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过灾民抢夺之劫的耶律明等人,灰头土脸的又往前挪动了不多时。鹧鸪的叫声由路两旁的丛林中凄切惨烈的传来,耶律明听的愈加愁肠百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古人真是说的分毫不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耶律明感慨之余,更加觉着脚步沉重的好似灌铅一般。一片绚丽夺目的鹧鸪羽毛随风漫天飞舞,这更徒增了他胸间的愤懑。待到他心头郁闷的实在不想走下去了,便敲响了就近一家农户的木门。“咚咚、咚咚”的敲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出来应声。就在这敲门的时候,风却无缘无故的止息了。被日头炙烤的耐心全无的耶律明一把抓住身旁的士兵,不耐烦的对他说:“你趴到门缝上看看,里面到底又有没有人家?”士兵虽觉着主人的命令不大妥当,却也只得单膝着地的答了一声“遵命!”。

士兵答话余音未消,便像只螃蟹那样趴在了门缝上朝里瞥瞅。他累的眼泪都掉出来了,连个鬼影也没看见。院门里面的空旷绝然不亚于外头,并且日光照耀的强度似乎只多不少。士兵回头碎步跑到耶律明面前,略带歉意的回禀说:“将军啊,里面只有一匹马和一口井,别的就什么也没了。”渴的口干舌燥的耶律明朝着身后一挥手,做出了一个进军的手势:“鉴于多日来旅途劳累,我们就先行进屋稍作调整。等农家人回来了,多给他们些银两也便作罢。”他的手刚一落下,门就被站在门口的那个士兵一脚踹开。由于求功心切,他这一脚发力着实不小。可问题是门并未上锁,士兵一脚踹空,自己被惯性摔了个狗吃屎。士兵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脸色阴沉的耶律明心情也转怒为喜了。

他们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不请自入擅闯民宅,惊动了拴在门内的马。马的嘶鸣声响个不停,又唤出了坐在屋内听老妇讲鬼故事的皇甫迟瑞,这才有了后来两人感觉上素未谋面的初次相识。严格说来,初次相识着实有些不大确切。耶律明以前还是慕容明的时候或者说皇甫迟瑞以前还是柔然国大将军的时候,两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篡改了两人容颜的时间也篡改了他们的记忆,时过境迁以后他们都不再记得起彼此间的萍水相逢。刻骨的仇恨曾让二人在各自幻念的假想中,如同幽灵般时隐时现。可当真人灵光乍现的聚到了一起,他们对互相的仇视却反而陷进了真空。命运曾经用仇恨把他们两个像两只蚂蚱那样栓在同一根解不开的心结上,如今又戏剧性的让他们同台上演了一出连环计。

两人似曾相识的对看了许久,过于浩瀚的记忆**使得他们的海底捞针只能无功而返。报仇雪恨近在咫尺,皇甫迟瑞的心中却只有对自己爱马的牵肠挂肚。民族的概念太过庞大,他一介匹夫之窄**仄的肩膀怎堪担当?有些因为过于遥远,所以记忆总会显得有心无力。当初信誓旦旦的爱恨,其实根本经不起时间的摧枯拉朽。有些人说好了要与你海枯石烂,却总也等不到云开雾散的那天。另外一些人当初你明明痛恨的寝肉食皮,终了相逢也只有一笑。并不是无爱无恨,只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往事历历终虚化,一场闲愁罢了。这世间你来的时候是这样,等你走的时候依然会是如此。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说到底无非是春花秋月。

头脑天马行空的皇甫迟瑞,本想着与耶律明做进一步的寒暄,里屋老妇猝然爆发的尖叫却及时阻断了他的这一多余想法。他拿出了当年打败仗后抱头鼠窜的速度飞奔屋内,身后扬起的尘沙乱如蓖麻。耶律明一看事态有异,也领人跟着皇甫迟瑞跑进了里屋。夺门而出的老妇和破门而入的皇甫迟瑞迎面撞了个正着,身体对比严重失调的事实将老妇重重的撞歪在了地上。皇甫迟瑞扶起老妇,焦急难耐的摇晃着问她:“老妇人,怎么了?怎么了?你叫什么啊?是不是昭雪出什么事了?”被撞得身体疼痛难捱的老妇,伸手指着里屋结结巴巴的说:“小昭雪她……她……”皇甫迟瑞看着老妇抖动不止的手指,一时半刻也搞不明白她究竟指的哪个方位,便又问她:“哎呀,你倒是快说啊,昭雪她怎么了啊?”

正当皇甫迟瑞和老妇纠缠不休的时候,抢先一步踏进里屋的耶律明已经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他返身回到门口,语气不无哀痛的代替老妇回答了皇甫迟瑞的问话:“是你的孩子吧?她得了瘟疫,满嘴淌的都是绿水。”耶律明开宗明义的发表完自己的看法,又揉着手补充说:“瘟疫其实也并非无药可救,可像她这么小的年纪,治起来就很麻烦了。”皇甫迟瑞松开了抓着老妇摇晃的双手,难以置信的立在原地盯着耶律明问:“你说什么?昭雪她……得了瘟疫?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的孩子我比你清楚。她一直和我还有我的马在一起,一路上都是我抱着她,我怎么没事?我骑在马上,马也没事。你这个游走江湖的骗子,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皇甫迟瑞显然是着急上火烧昏了头脑,他气咻咻的语句中充满了攻击。耶律明倒是镇定的可以,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势说:“信不信由你,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她又不是我的孩子,凭你怎么着吧。”他说完绕过皇甫迟瑞呵呵老妇,侧身走出了屋子。屋外的亮光把他高大的身影,拉成了一匹铺在地上的黑布。皇甫迟瑞没去理会走开的耶律明,他径直扑向了床边。昏沉的烛光下,昭雪果然是气息奄奄的满嘴淌着绿水。他抱着浑身发烫的昭雪又气又急的原地跺脚,嘴里叫魂似的不住喊叫:“昭雪!昭雪!你醒醒,你醒醒啊……”他悲痛的泪水,顺着音符飘荡的舞姿纵横捭阖。内心残存的信念轰然倒塌,他的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可是,他万不能就此垂首。族人们横尸荒野的惨象,在他精神急邃崩塌的瞬间频繁的闪现在他的视网膜上。主上南宫文昌临终前温和宽厚的目光,宛若两把火炬炙烤的皇甫迟瑞心口灼热难耐。他咬紧牙关鼓起腮帮,双腿似打了气般的凭空直立站了起来跑向门外。他知道那个看出昭雪病症的男人,一定也知道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他一点儿也不害怕被传染的紧抱着昭雪,狂奔着追到耶律明身后,连拉带拽的凄声哀求道:“好汉……求求你……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可怜可怜我们父女俩……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耶律明停下了本来也不愿多走的脚步,他回头看到这个七尺大汉为救自己的孩子洋相尽出的恳切神情,眼泪簌簌而落。

他自己也是个父亲,他能理解自己眼前的这条汉子内心的波涛汹涌。耶律明接过皇甫迟瑞怀里紧抱的孩子,看到了昭雪苍白清秀的面孔。他伸手爱恋的抚摸着昭雪高烧不退的脸蛋,轻声对她说道:“孩子,你有个好父亲。阎王不会这么急着招你回去的,你在人世还没享够福呢!”皇甫迟瑞看着耶律明怀抱昭雪爱恋的神情,肆虐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又是欣喜又是激动的问耶律明:“这么说,你同意了?”耶律明朝他友善的点了点头,安慰说:“你放心,我也有孩子,我的孩子也是这么大的年岁。我用一个父亲的名义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你丧失做父亲的权利。”

怀抱昭雪的耶律明步子沉重的走到马的身前,眼望这匹举世罕有的精锐良马久久不语。而后跟上身来的皇甫迟瑞,也以同样赞许的目光看着马心潮翻滚。“多好的马啊!它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皇甫迟瑞抚摸着马健壮的脊背,大难临头也不忘夸耀一下自己心爱的战马。背对着皇甫迟瑞的耶律明,没去接他的话茬,而是语气沉缓的问他:“若是马和孩子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皇甫迟瑞愣愣的看着耶律明,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马和昭雪都是我的至爱,他们都比我的命还重要。要是只能选一个,我宁肯弄死自己。”

不为所动的耶律明加重了语气问:“你到底选哪一个?”皇甫迟瑞听出耶律明话里有话,他的脸色也凝重了:“你的意思是指……”耶律明一手抱着昭雪,一手抚着马说:“治疗儿童瘟疫,有一剂流行于西土的民间秘方……”他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猴急似的皇甫迟瑞久久得不到下文自然按耐不住:“是什么啊?都这个时候了,英雄你就别卖关子了。”耶律明把悲伤的眼神投到了马的身上,他的语音变得更加低沉了:“马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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