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羽(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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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击义军们火烧了慕容明的将军府后,并未就此善罢甘休,他们趁热打铁的又接连制造了多起规模不温不火的闪电式突袭。每回都是惊鸿一瞥来去匆匆,弄得慕容明打也不是守也不成。他不得不一次次徒劳无益的辗转于多个战场,狼狈不堪的追击旋刻之间作鸟兽散的游击义军们。慕容明自然看得出自己就像是一头任劳任怨的黄牛,被义军门牵着鼻子四处遛弯儿。要真是遛弯儿的话,也就罢了。问题是,跟着义军门遛弯儿还得付出惨痛的伤亡代价。遛上一次弯儿伤亡十几人、几十人不等,如是者三,这样闲闲散散的打上几十个回合就有成千上百人阵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慕容明当然不是不懂,可他还是必须得揣着硬着头皮顶风而上。狂风暴雨给人的创痛只是一次性毁灭,长流的细水却如绳锯木断般慢慢磨损掉了人的意志。

某天夜晚,慕容明又一次气喘吁吁的无功而返。姣白的月光照耀着他两鬓晶莹的汗水,送暖的夜风荡漾在他紧蹙的眉头。这本该是极其浪漫的时刻却因为频频的失利略显寒碜,泄了气的慕容明仿佛一滩烂泥似的乱堆乱放在马的肩头。回到新近建好的灯火通明的王府内,他把辽主耶律德光配给的军师耶律豺叫到了自己的座前。一把年纪的耶律豺,胡子飘飘的来到了慕容明的寝宫。他随身携带的除了无处不在的腥膻味儿,今晚还多了一道大蒜的佐料。月色正好,耶律豺走到慕容明的寝宫门前回头望月的敲了敲门。从“咚咚咚”的慵懒冗长的敲门声中很容易就可听出,耶律豺对今晚主将的召唤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他连伸手都显得漫不经心。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慕容明并不起身,他只是用声音代替脚步的答道:“军师大人,快快有请!”耶律豺收回了凝视月亮的头推门而入,他见四下无人心里好生奇怪。“伺候慕容明的仆人们,怎么一个也不见露头?”他心里琢磨着,嘴上说的可是另外一套:“将军大人在上,受臣下耶律豺一拜。”耶律豺声音刚落,身子像斩断了似的双膝跪地。他本不打算跪下,因为他知道慕容明一定会假惺惺的过来搀扶他。果然,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慕容明赶紧起身,一个箭步飞身上前伸手扶起耶律豺作揖的老手:“哎呀呀,军师折煞鄙人呢,快快请起。”慕容明扶起耶律豺,将他搀到右首的太师椅上。耶律豺嘴里哼哼唧唧的好似含着口唾沫,他的手虽然故作推辞身子却由着慕容明摆弄。

找到了最佳的体位坐好,耶律豺喝着慕容明递来的茶水细细品咂。本来就死寂的要命的深宅之内,由于两人的面面相觑,因而逐渐想起了蛐蛐的高歌引亢。耶律豺心脏的跳动通过手指的媒介传递到了杯子上面,这让他手中正襟危坐的端着的杯身和杯盖“啪啪啪”的碰撞起来。总得有人先开口才是,浑身都不自在的耶律豺装作十分自然的问道:“深更半夜,将军找老臣来不知所为何事啊?”耶律豺胆战心惊的问完话,哧溜一声泯了一小口茶水。随后,他的脸上呈现出了只有吸大麻才会绽放出的欢愉,这让他心底不禁暗暗叫好:“好茶,果然是上等的铁观音。”

慕容明也端起茶杯,他并无客套直奔主题的说道:“军师大人啊,自从驻守幽州以来,我军频频遭受贼军的骚扰,伤亡不可谓不惨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长此以往,我担心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军便会弹尽粮绝啊。”耶律豺泯着茶水的老嘴停止了翕动,他放下了茶杯看着慕容明说:“将军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幽州地扼军事要塞,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落入我契丹大辽的手中,自是会招来众人的怨恨,怨恨至极招灾惹祸也是不足为奇。”慕容明听了耶律豺明显是打马虎眼的讲述,心里好不痛快。

这个打着辅佐幌子的军师,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监督者。辽主耶律德光扣押了自己的家人不说,还将亲信眼线不远千里的布置到了眼皮底下。枉他身作一国之主,心胸狭隘的真是可以。“早晚有一天,……”慕容明想着想着袖口握紧了拳头,嘴上依然赔笑的说:“军师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问题是现在贼军们无休无止的叛乱进犯,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军的兵力补给。再不拿出办法来,恐怕……”慕容明看着正在看着自己的耶律豺,故意将“恐怕”后面的字句拖的很长,最后索性省略。

耶律豺也等着慕容明的下文,见他迟迟没有开口,心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接口说:“将军的忧虑也是主上的心病啊。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不好再隐瞒什么了。将军有所不知,自从后晋皇帝石敬瑭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我国以来,十六州每个都不是盏省油的灯。特别是地处军事扼要的幽州,更是终日鸡犬不宁烽火连天。前几任将军,刚上任也都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可最后个个均是灰头土脸的请辞受罚。在战场上,他们可能是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常胜将军;可到了幽州,人人都被弄得心困神乏筋疲力竭。”耶律豺说到这里,似若口渴又貌若换气的停顿了下来。他对自己连篇累牍的滔滔不绝十分满意,连喝茶的声音都像是在吹口哨。

雾锁眉宇的慕容明依然是心不在焉的呆坐在那里,重重的忧患将他带到了另一个魔幻的世界。至于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怕是鬼也不甚知确。耶律豺本想着停下话来,留给慕容明一些发问的时间。可左等右等,却见慕容明始终保持着出神入化的梦游状态,不置可否。他伸出右手来,在慕容明走神的双眼前晃了又晃,像是测试慕容明势双眼的能见度。耶律豺晃了老半天,慕容明还是灵魂出窍的没有反应。耶律豺有些着急了,他小声的喊着:“将军?将军?”慕容明的魂魄这才算是被叫了回来,他痴痴的眼望着耶律豺抖动的胡须反问他道:“啊?军师所问何事?”

耶律豺知道慕容明清醒了过来,也就不再装神弄鬼下去。他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空茶杯,身体不自觉的向慕容明靠了靠问:“幽州的事,将军打算怎样?”慕容明也凑近了耶律豺,低声问他:“慕容明无才,愿闻军师之妙算神机。”耶律豺狡黠的笑了笑,速度不快不慢的摆了摆手说:“老臣不是外人,将军不必和老臣客道。将军在叫老臣商议之前,怕是心中已有主张了吧?”慕容明并未对耶律豺的自作聪明表示出过多惊异,官职做到他这把年纪上,有这点儿觉悟也是应该的。这么老的东西,也就靠着这点儿本事混吃混合了。慕容明轻跳嘴角含义模糊的向耶律豺投去了鄙夷的一笑,耶律豺则装作不解其意的又端起了空茶杯。冰凉的杯身让他想起了多年前自己险些葬身疆场的那个夜晚,他能活到今天不能单用侥幸一概而论。

“既然军师如此豪爽,我也就不好再推诿下去。”慕容明说着,从椅子上伸直双腿,上身倾向了耶律豺:“军师可敢与我孤注一掷放手一搏?”耶律豺听慕容明话里有话,也便郑重其事的沉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慕容明的声音更低了,他用右手手掌半握着附在自己的嘴边说:“明日一早,我亲率大军假意兵变出走,远离幽州城池。你且派人散布我谋反的消息,并于城门口当众叫嚣。切记,一定把这件事弄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贼军们见我们内部自相残杀,我料他们必会心动。到时候等他们倾巢而出犯我幽州占我城池,我们再回身倒打一耙杀他个回马枪。你我二人前后两军双面夹击,关起门来痛打丧家狗岂不快哉!”慕容明边说边握拳头,完全趴伏在桌子上的身体更是要脱离地心引力似的作悬磁浮状引擎向上。

耶律豺先是模棱两可的点头同意,想想又觉着风险太大:“那万一消息传到了上京,主上信以为真发兵征讨,可怎地是好?又或者,贼军们悟出是计都不来上钩,又该如何应对?”慕容明站起来,弯着身子拍了拍耶律豺的肩膀,画龙点睛的对他说:“哎呀,军师多虑了。只要你我上下一致戮力同心,贼寇岂有不灭之理?老是这么惯着这群反贼,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被活活拖垮。与其束手就擒的坐以待毙,倒不如釜底抽薪背水一战来的痛快。至于军师所言顾虑,我们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战争就是这个样子嘛,高风险才能换来高回报啊。”慕容明说这话时满口沧桑阅尽的老道语气,让耶律豺实在找不出虚与委蛇的破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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