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景寒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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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时光带走的,永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多年来,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母亲温和的笑是清晰的。她总是温和的笑,让人永远也看不清这笑到底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她除了笑不知道还有什么表情。

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出身名门世家,才貌双全,曾经是帝都名噪一时的最出色的女子,多少男子倾慕,多少提亲的媒婆排着队来说亲。

最后由皇上亲自赐婚,嫁给了父亲,一个心中只有建功立业、只有忠君报国的男子。像所有的男子一样,在他的眼里,这只是一个政治婚姻,在他眼里,男人三妻四妾,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是不需要思考的必然的事。

从我记事起,我和母亲鲜少见到父亲,除了祭祀、过节等特殊的日子,母亲才会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贤惠温柔地站在他的身边,温柔地笑着。

母亲,像云朵一样的女子,更是温柔似水的女子,眉似新月,兰心蕙性。她太温柔,轻笑柔语,连不悦的神色,都从不见她有过。下人都喜欢母亲,因为她从不与人计较,从不与人为难。那怕是下人犯错,她也总是和声和气温柔地说,下次不要这样。

所以,大司马的夫人,是帝都出了名的贤惠的夫人。但是很多人都为母亲叹息,但是她自己,似乎从来都不在意,她总是温柔地笑着看着一个又一个妾室进入景家,博得大司马的欢心,而她总是温柔地笑着,像是与她无关,又像是她觉得怎么样都是好的。

而我知道,她不是不在意,她不是无所谓,只是他开心,于是她也开心。

梅雨飘扬的季节,百花盛开的芳香里,雨打碧荷的午后,大雪纷飞的夜里,她总是会蹲下来轻轻把我拢在怀里,温柔地对我笑,她轻声细语地说:“寒殊,你要成为像你父亲一样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成为像他那样的男人?但是,我从来没问。她希望我成为那样的男人,那我就努力拼劲一切也要成为那样的男人。

而我也知道,那个男人不喜欢母亲,当我出生以后,他就觉得他完成了他的义务,为景家生下了嫡子,完成了传宗接代的责任,就可以不再理会母亲。母亲对于他,只是两个家族给予他的责任。

他对我是冷淡的,从不对我笑。

我醒来,看见窗外下着大雪,我想鹅毛般的雪笼罩了整个帝都,白茫茫的一片,一定很是壮观。

子荣看见我醒来,给我行礼请安,“少爷,下大雪了,很多人都说这是有史以来,帝都最大的一场雪。”

真的吗?小孩子,总是喜欢玩的。我想去看雪,于是一起床穿好衣服就兴致勃勃地冲到花园去,那儿的假山,那儿的清荷湖,应该是极美的。

只是一路上却都没遇见人,我正好奇这样难得的大雪天,为何没人来观雪,就看见大片白色的雪地里,他抱着个漂亮的小女孩打转,那小女孩的笑声银铃般动听,他们大声的笑回荡在庭院里,那皑皑白雪都像是要融化在那样朗声的温暖的笑声里。

原来他在,怪不得没人敢来打扰。

那个小女孩,或许是他哪个女儿吧,我不知道。她们对于我来说,太陌生,素日不见,每次隆重的宴席见面,我总是一个人远远地坐在母亲和他的旁边,而祭祀,他们是都不能来的。这些都代表着我这个嫡子独有的尊荣,代表母亲在这个府里唯一的用处。

刺骨的冷风透过衣襟,我打了个寒战,追赶过来的子荣,赶紧拿披风为我系上,轻声说:“少爷,天冷,还是回屋吧。”

我点头,顺着来路雪里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回去,我伸出手去接雪花,“子荣,这场雪,真的是帝都有史以来最大的。”

这场雪很大,大到多年后,无论见过多少场雪,无论雪下得多大,我都觉得这场雪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那场,也是让人最冷的一场大雪。

那一天,我才知道,那样冰冷的脸,原来也是会笑的,还笑得这样温暖动人,却让我心冷得再也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温暖这个词。

午后,他派人唤我去问话,我才想起来这是这个月的初一,每个月的初一,他总是会象征性地唤我去,嘱咐几句。我走过长长的回廊,我走过那个冰冷的花园,到了他的书房。

我看见三姨娘的儿子,我的弟弟景青殊,正趴在他的腿上撒娇,“爹,下大雪了,我要出去玩,爹你带我出去玩!”

他一向严肃的脸上,竟然有那些叫做宠溺的表情。只是抬头看见我进来,轻轻的小心的将那个小人儿从膝上抱下来,“找你穆哥哥去,爹晚会再去找你们。”

然后我看见景穆殊,我的哥哥,笑着过去拉景青殊,“青殊,跟哥哥出去先。”

景青殊嘟着嘴,看了我一眼,低着头表示不抗议。他温和地对景穆殊说:“下雪天路滑,照顾好你弟弟。”

景穆殊笑呵呵的,“爹,我知道。”

他们一派和乐,父慈子孝,很温馨,很感人,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大夏帝国的大司马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我抬眼看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呢。

我走到他跟前,“父亲……”

他板着脸,古板地说:“先生说你上个月书法、文笔,都有进步,只是要戒骄戒躁,不可夜郎自大。”

“是……”

“我给你又请了个先生,尤善兵法韬略,你要好好跟着先生学习。”

“是……”

有一会,他不说话,书房很安静,我听见窗外雪落下来冰冷的声音,我低着头等着他训话。照例的,他说了些要勤奋上进、奋发图强的话,然后让我回去。

我从书房出来,子荣蹲下来谦恭地为我系上披风,我看着屋外的雪,“子荣,我不知道,下雪天,原来这么冷的。”

子荣也看了看纷扬的雪,“外面风大,少爷回去了,就不冷了。”

我回到自己的书房,母亲站在风里等我,看见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亲手缓缓地为我取下披风交给子荣,拉着我的手进去。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是云朵飘过,“寒殊,你父亲说了什么?”

于是我把那些每个月都一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听了,像往常一样很开心,露出一个浅笑,抚摸着我的头,“寒殊,你要成为像你父亲一样的男人。”

“为什么?”我第一次反问,问出我心里多年的疑问。

她不解地看着我,像个孩子般疑问的目光,像是我问的不知道是什么,“嗯?”

我还是问,“为什么,我要成为像他一样的男人?”

她笑,眼如新月,明亮像是有光芒,那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可以掐出水来,“因为他是大夏最好的男人!”

那个在我眼里一无是处的男子,在她的眼里,却是最好的。那怕他不喜欢她,那怕他从不在意她是怎么想的,那怕他从来都不来看我们母子。因为她爱他,于是就觉得他是最好的,样样都是好的,那怕他跟别的女子生儿育女,那也是好的。

后来,无数个夜晚,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弹那曲《凭栏人》,看着她望着院子路口的背影,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是我想,那样的母亲,必定不会再是温柔的笑吧?应该是望穿秋水。

我总是会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告诉她,“娘,我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我会娶一个我喜欢的女子,然后对她好,这一生,我只对她一个人好。”

“寒殊,你不懂……”她怜惜地看着我,“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

可是等我长大了,我还是不懂。我只知道我并不想成为跟他一样的男人,但是,我还是文武兼修,努力成为一个才德兼备的男子。琴棋书画,歌赋诗词,文韬武略……

只是因为母亲温柔的笑容,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能让她失望,她只有我。如果我让她失望,那么,她还有什么呢?是她的姓氏,还是她的柔情似水呢?对于权倾朝野的大司马,这些还重要吗?

当他的第五个妾室进门的时候,我开始大宴宾客,饮酒作诗,不务正业。他既然不准备做一个好的丈夫,那么,为什么我要做一个好的儿子?

那一年,我十八岁。我只是觉得,既然他让母亲不开心,那么我又怎么能让他如意呢?我要他也不开心。

当第一百七十八次,他把我从赌场抓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和母亲双双坐在堂上,他的眼里能喷出火来,而母亲温柔怜惜地看着我,可她衣袖下的双手却在紧紧相握。

他手狠狠拍案,“孽障!你先前整天与狐朋狗友饮酒作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时好言相劝,你全然不知悔改!如今变本加厉,竟然不断染指赌博,简直岂有此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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