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细妹似乎读过些书，不仅伶牙俐齿，说话也是有条有理。
原来，十多年前，柳细妹和甘旺丁是在省城一家饭店打工相识，两人血气方刚，干柴遇上烈火，结果未婚先孕，于是跟着甘旺丁回到甘家村生活，甘旺丁家里本来就困难，他又是独子，父母希望他多生几个儿子，却天不遂人愿，一连生了五个孩子都是女孩，年迈的父母因此郁郁寡欢，最后抱憾而去，甘旺丁没有什么手艺，人也憨厚老实，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耕田刨地，柳细妹生得相貌周正，手脚麻利，倒是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但几个孩子尚年幼，哪里离得开这个家，因此一家七口的生活来源只靠耕种那几亩旱地，没有其他收入。按理，这么困难的家庭是可以享受低保的，可村民小组长甘茂林以超生为由，连申请表都不给甘旺丁填，甘旺丁老实巴交，只有唉声叹气的份，可他婆娘柳细妹读过职业学校，学过会计，虽是外地人，但也不是好惹的女人，她不服气，于是联系村里的几户困难户上访。
这时，只见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带着大妹走了进来，中年男子一身泥土，卷着裤腿，光着脚丫，进来看了一眼高有田，嘴巴嗫嚅了几下，也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坐在一旁抽着水烟。
“甘旺丁是吧，你妻子刚才把你家的情况说了，你有什么要补充吗？”高有田问。
甘旺丁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朝着自家婆娘那边看着。
“旺丁，人家高文书是来帮咱们家的，还不感谢人家高文书。”柳细妹朝中年男子瞪了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
“高文书，我是个粗人，我没什么说的，我婆娘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谢谢你的帮忙。”甘旺丁瓮声瓮气地说，然后别过头继续抽着水烟。
“不用谢，这也是我的工作，我会将你们家的困难情况如实向村领导汇报，你们可以放心，国家相关规定中没有把低保与计划生育挂钩的相关政策，村民小组可能对这个政策还不是很熟悉，村委会根据你们的情况，对照享受低保的条件和标准，进行民主评议，最后确定你们一家七口是否享受低保。”高有田说。
柳细妹陪着笑脸，一脸感激地说：“谢谢高文书，你真是个好官，大妹，二妹，三妹，快过来，咱们给高文书磕头，高文书是咱们家的恩人。”
这几姐妹还真是听母亲的话，跑了过来，母女几个还真是要给高有田磕头，高有田赶忙站了起来阻止她们。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一套，这个柳细妹不简单啊。
不过从掌握的情况看，显然这一家子是符合低保条件的，虽然不能马上答复，但也知道是可以通过的。
高有田打量了一下这几姐妹，大妹应该是读初中的年龄了，其他几个除了最小的五妹，都应该读小学了。于是问：“孩子们都读书吧，学习成绩怎样？”
说到孩子的读书问题，柳细妹神情有些黯然，愧疚地朝大妹看了一眼，说：“二妹、三妹、四妹都在读小学，大妹这学期本该读到初二，学习也不错，可这孩子懂事，说家里困难，五妹没人带，于是辍学回家帮忙了，这孩子还打算明年跟老乡去粤东打工，唉，这是命啊，谁叫她生在这个家里？”
“才14、5岁的孩子打什么工，还是继续读书吧，困难是暂时的，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现在不读书，以后可就要错过了学习的机会了，这样吧，大妹读书的事我回去和村委领导反映，读书的费用我来帮忙筹措。”高有田严肃地说。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高文书，再说……这钱咱们就是以后也还不起……还是……”柳细妹呐呐地说。
“孩子的成绩好，年纪这么小就走出社会，太可惜了，孩子想读书却因为没钱辍学，这不仅是家长的责任，也是村委的责任，是全社会的责任，放心吧，这钱不用还，我负责想办法去解决，就这么定了。”高有田霸道地说。
柳细妹神情一愕，好一会儿，默默地拉过大女儿，郑重地说：“大妹啊，今儿你可是遇到大贵人了，妈没能力送你读书，是高文书给你这个机会，你以后要好好报答人家高文书，记住了吗？快谢谢高文书！”
穷人家的孩子都懂事早熟一些，大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高文书是自己的恩人，不但帮她们一家解决低保，还支持自己读书，于是说：“谢谢高文书！”说着，还跪了下去，给高有田磕了三个响头。
高有田赶紧将大妹扶了起来，说：“不用谢，其实看到你，我想起我的妹妹高冰，她和你年纪差不多，以后就叫我高大哥吧，有什么困难跟大哥说，大哥帮你解决，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就可以照顾父母和几个妹妹了，要努力喔，大哥给你加油！”
“嗯嗯，高大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大妹重重地点了点，说。
“好，有志气，我妹高冰也在读初中，她下学期是毕业班了，有机会大哥介绍你们认识，以后大家在学校可以相互帮助。”高有田说。
“嗯嗯，谢谢大哥。”大妹点头应着。
甘旺丁家的情况基本了解了，高有田在甘旺丁一家的目送下，朝另一户上访户家里走去。
高有田找到了残疾户甘凤来家里，甘凤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视力残疾人，一了解，原来甘凤来年轻时在当地的一个采石场当过爆破工，他的双目就是在爆破作业中被碎石砸瞎的。
甘凤来虽然双目瞎了，但人很乐观，很健谈，说起当年在石场工作的那段经历就没完没了，倒是对自己未能享受低保谈得很少。
“小伙子啊，别看咱们村现在穷，其实咱们村到处都是石山，石山就是咱们村的宝，可惜了，要是我的眼睛不瞎，我会带头搞一个采石场，村民们有钱了，还有谁老盯着低保那几十块钱呢，唉……”甘凤来感叹地说。
“靠山吃山，这个思路好啊，其他村民有这个想法吗，现在外头到处建大楼、修公路，需要大量的石材石料，采石是甘家村脱贫致富的好路子，其实可以对外招商或者村民合股把采石场搞起来，可为什么没人牵头干呢？”高有田心里有点触动，感觉抓到了一点东西，于是问。
甘凤来苦笑了一下，失掉双眸的眼睛抽动着，神情显得有些狰狞，说：“还不是因为当年石场那次事故，我算是幸运的了，虽然瞎了，但还能保住老命，其他十多户的男人都埋在石山下，那次事故至今还是全村人的噩梦，村民们都认为是采石触怒了山神，受到了山神的惩罚，谁还敢搞采石场呢，呵呵。”
“哪有什么山神，封建迷信，子虚乌有，看得出老人家也不信这一套，如果由村委出面招商引资或者以其他方式在甘家村办一个大型的采石场，你认为可行吗，怎么样才能做通村民的思想工作呢？”高有田说。
甘凤来沉凝了一下，说：“要做通村民的思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村民们都穷怕了，只要有利益有分红，谁不想过好日子，采石触怒山神是老一代人留下的遗训，年轻一代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要做通族头的工作，如果得到他的支持，事情就好办了。”
“甘氏族头是谁？”高有田问。
“村民小组长甘茂林的父亲甘凤池，他最反对搞石场，曾经有一个外地人想来开发这一带的石山，结果被甘家父子唆使村中后生赶跑了。”甘凤来说。
甘凤池？和“江南大侠”同名呢，不知他会不会武功？难怪甘茂林敢在甘家村一手遮天，不会是仗着他老爸是族头吧。
甘凤池有四个儿子，大儿子甘茂石就死在当年石场那次事故中，二儿子甘茂林是村民小组长，三儿子甘茂松还在大牢里，四儿子甘茂豪斗狠好勇，村中无人敢惹。
大儿子死在采石场，难怪甘凤池这么反感搞石场。几个儿子看来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难怪甘凤池能当族头。
“他的第三个儿子是怎么坐牢的？”高有田好奇地问。
“听说是贪污公款，还是他自己的老丈人举报的。”甘凤来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