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铁甲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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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宇和项世敏到六家堰,是搭着长途车来的。

六家堰是龙华镇所辖的一个村子,原本是一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因为它东临龙华港,西临制造局,南临龙华火车站,正处在一个经济比较繁荣的区域,所以,村子里的外来人越挤越多,后来竟占了多数,把这个小村撑成了一个庞大的上千户居民的大村。

陆天宇和项世敏进村子时,恰看到有两辆黑色轿车从村子的另外一条路驶出,蹿到了公路上,一转弯向市区方向开去。陆天宇立即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喊了一声“快”,拔腿便往村里跑。

雷老板的家很快就出现在他们眼前,门口已聚了许多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探进头去看时,却见有一个老妇人,发髻散乱地坐在地上抽泣,她的身旁,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捧住老妇人的肩膀,怯怯地叫道,“舅姥姥,那些坏人带我我妈妈去哪儿了?”,男孩正是阿宝。

陆天宇只看了一眼,便抽身冲出人群,项世敏也急跟了出来,项世敏大声说,“刚才那两辆车,云嫂一定在上面。”

陆天宇没有应声只顾向村外奔,转眼,两个人已奔出村子站到公路上,极目向轿车驶去的方向眺望,却早已没有了车的影子。

项世敏狠狠地一跺脚,说,“完了,连车都没有,怎么能追得上?”话未说完,眼眶里已充满了泪。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刹车的声音,他们猛地回过头去,一辆外形颇为奇特的汽车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汽车停在距他们不远的路边,这辆车的奇特之处在于,它看上去像是一辆厢式货车,却通体包了一层厚重的铁甲,但又很不同于军用的装甲车。这辆怪车是停在路边一个卖甘庶的小摊前的,有两个人从副驾驶室里跳下来,蹲到摊前,从摊上拣起几根甘庶向摊主询问。

汽车没有熄火,仍旧低低地轰鸣着,车上的司机对甘蔗的兴趣似乎更大于在车下挑选的人,他将身体探过副驾驶的位子,撑着车门对下面的人叽哩哇拉地叫喊。

司机的叫喊声令项世敏很感诧异,他说,“是日本人。”

陆天宇点点头,说,“老天爷开眼,给我们送车来了。”便疾步走过去。

“你想劫车?”项世敏紧跟上来。

“你车开得怎样?”陆天宇没停脚步,眼睛直盯着那辆车。

“马马虎虎,嗳,不过我过去开的是轿车,我怕……”

“这就行了。”

司机对两个同伴挑选甘蔗的笨拙简直失去了信心,他将身体跨过档杆,挪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冲着车下的人比划着大叫。

突然,他感觉身后多出一个人,这个人像静默无声的蛇,已经同他一起挤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一惊,正要回过头来,身体却不由得飞出了驾驶室,他的飞出的确身不由己,他是被一脚蹬出的,他挥手一捞,却勾不到任何可以稳固身体的物件,于是,他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他的两个同伴的屁股后面。一个同伴回过头,诧异地举着手里的甘蔗向他问道,“难道挑这根还不对吗?”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呜——”地一声轰响,庞然的汽车突然离他们而去,掘起的浓尘帘帐般蒙在他们的眼前。

两个挑甘蔗的人丢下手里的甘蔗,拔出手枪疯了似的向汽车追去,两条再快的腿终是跑不车轮,于是他们向汽车射击,可那几颗摇摇晃晃的子弹,除了在铁皮包裹的车厢尾部敲出几声脆响外,便再无任何作用。

陆天宇的手紧紧抓住车窗的边框,他不时瞧一眼专注驾驶的项世敏,不禁一笑,说,“没想到你开车会这么凶猛,小心一点啊。”

项世敏仿佛没有听到陆天宇的话,他的眼只狠狠地盯着前方,嘴里喃喃地说,“一定能追上,一定能追上。”

“放心,一定能追上,不过,这个车……最好能把方向盘握稳了。”这时候,陆天宇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汗。

“我是怕追进市区,就不好办了。”项世敏狠一咬牙,把油门踩到了最底。

这辆外型怪异的铁甲车就犹如一头疯狂的猛兽,呼啸而前,车过后,尘飞土扬,拖成一条长长的黄烟,久久不能散去。

突然,项世敏高声喊道,“在前面,他们在前面,你看到了吗?”

陆天宇已经看到了,前方本来模糊的黑点,很快就放大成一前一后两辆黑色轿车。轿车开得很悠闲,稳稳地几乎没带起纤丝尘烟,很像是乘兴游玩,观赏郊外野趣。

“稳住,靠近。”陆天宇说这话的时候,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手枪,握着枪的手稳稳地躺在大腿上,犹如枕戈待命勇士。

项世敏略松油门,减下来车速,但汽车仍冲得很快,猛地一头,就扎到了后一辆轿车的左侧,两辆车便平行而行。陆天宇转过脸去看轿车里的人,轿车里的人也因为旁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个铁甲的怪物而感到新奇,一齐扭过头来看。坐在轿车后排座的人更是把脸贴到了车窗上,于是,这个人的目光和陆天宇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霎那,陆天宇突然喊道,“张国震。”

张国震瞪大了眼睛略一愣,随后在车里大叫起来,用手猛拍前座司机的靠背。

陆天宇急道,“云嫂不在这辆车上,把它别进沟里。”

项世敏猛踏油门,车身便超过了轿车,突然一拐车头,庞大的铁甲车身便横着向轿车挤过去,轿车也随即急拐,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橡胶磨擦沙土的声音,轿车冲出了路面,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沟渠里,又挣扎着喷了两声尾气,便没了动静。

铁甲怪车并没有丝毫减速,车头一正,便继续向前去追第一辆轿车。

前面轿车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后面发生的事,当他们偶尔通过倒视镜向后看时,只看到车后突然多了一辆裹着铁甲的怪车,他们大概认为他们的轿车被这辆唐突的怪车隔开了,所以并不在意,继续稳稳地向前行驶。

两辆车一前一后跑了一段,铁甲怪车突然提速,前冲到轿车的左侧,轿车里的人很诧异,也很好奇,坐在副驾驶座位的特务问司机,“这是银行运钞车吧?”

司机瞥了一眼,说,“是运钞车,这是哪家银行的?真他妈的变态,改装成这个样子。”

轿车的后排坐着三个人,云嫂正被两名特务夹在中间。其中一名特务笑道,“但愿这辆运钞车到了前面就翻。”

“翻了有什么好处?还挡我们的路。”另一名特务说。

这名特务说,“挡路不要紧,我们可以绕过去,可车翻了,钱就撒出来了,车上有多少我们就拿多少,拿了钱,够咱几辈子花的了,咱也就不干这整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了,要吃什么就吃什么,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不受人管,不受人气,那该是快活啊。”

另一名特务骂道,“你他妈的就闭上眼做你的美梦吧,也许能梦见翻了一火车的金条,你就在那里使劲拣吧,可千万别回来啊,回来我们就抢你金条。”

满车的特务大笑起来,此时,他们倒真希望看到旁边这个庞然大物超到前面,然后轰然翻倒。

云嫂也同样希望那辆怪车倒下,而倒下的位置正可以压在自己所坐的轿车上,压死这车上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自己。

她被特务挟进车后,左右特务的手就往云嫂的身上和腿上摸,云嫂反抗,打开了他们的手,他们又摸过来,再打开,特务很恼,要强扭住她,坐在副驾驶的特务心里烦躁,说,“行了行了,别在车上折腾,闹心,等把这娘们带回去,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管你们。”两名特务这才住了手。云嫂的心却像坠进了无底的深洞里,她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去了之后必将没有生还的可能,而且所要遭受的折磨和凌辱将比死亡更可怕,她于是想到了如何去死,她甚至己想出了好几个办法,想到了死,她便想到了阿宝,阿宝有他的舅姥姥照看,似乎可以放心,然后她便想到了项世敏,那个搅得她心里蓬乱的年青人。她很专注地想他,想他今天会不会到店里去,看到了店里的情况,他会怎么样?他一定会急,急又怎样呢?昨日他是那样落魄而去,不知道他是否读懂了对他讲的话,读懂了又会怎样?昨日已经是和他的最后的一面了,如果早知道是最后一面,我又怎么会对他那样呢?他的那张泛红的脸其实已经钻透了她的心壁,在她的心里面疯狂地搅荡,搅得她的心总是猛烈跳,狂跳。她想,如果老天能够再给她一次昨日那样的机会,她决计不会犹豫,她一定会随他去,任是前方怎样,她不会再去理会,也不会后悔,因为她现在已体会到失去时后悔的痛苦。

铁甲怪车在特务的哄笑声中果然在向前超去,车头渐渐越过了轿车车头,车身却渐渐地斜地向轿车挤靠过来。司机大骂道,“怎么开的车,会不开啊。”忙将方向盘向右打,轿车便向右边躲,可铁甲怪车仍继续向轿车挤靠过来,眼见前面路的空隙已通不过轿车,司机便急忙点了一下刹车,车速一缓,车头也扭向了路边,而与此同时,铁甲怪车也在刹车,但却蛮横得很,坚硬的铁皮车身挂蹭住了轿车车身,将轿车向前狠狠地带出了几米,然后才嘎然停住,轿车此时已被带到路沿边缘,路沿下面是灌溉农田的沟渠。

司机愤怒挥拳砸在方向盘上,接着便不管祖宗爷爷地破口大骂起来,他自有他愤怒的理由,因为那个庞然的铁家伙蹭过来时,不仅把车门顶得变了形,更是把他侧边的窗玻璃挤碎,碎片溅了他半身,还划破了他的脸。

副驾驶座上的特务反应机敏,他查觉出异常,忙拔出手枪,说道,“大家小心。”

其他特务也醒悟过来,急拔枪在手,眼睛紧盯着斜横在前方的铁甲怪车的车头。

怪车驾驶室的门打开了,门带着一种特别的怪响,吱吱呀呀,开得很缓,像是被轻风吹开似的。特务们顿时紧张得不敢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极力屏住,从那个古怪的车里会下来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他产生了恐惧,生怕怪车上的怪物会因为自己发出的微弱响声而突然将自己摄了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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