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九森罗狱(下)——血骨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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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混沌开辟之时,天地演化六道苍生,有善者为神以治天下,有庸者为人再度轮回,有恶者化兽赎清因果,更有为天地不容者需化身修罗、恶鬼、凶魔往地狱煎熬,为刀山火海所伤,生生世世不得获取安宁,生生世世不得再见天光……

据说那些受刑者的哀嚎声响彻地府,但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与同情,因为他们每一个都罪有应得,因为对他们行刑的人不是那些掌管天地大道的神佛,而是曾经为他们所害悲惨死去的无辜者,只要他们的仇怨有一日不曾消逝,那么那些束缚罪人的锁链就不会解开,那些带满钩刺的长鞭也就不会停止,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那一天的到来……

远古的传说究竟有几成是真,没有人可以说的清楚。那些或许是流传于历史长河中的过往烟云,或许是那些不断在底层挣扎奴隶的臆想安慰。但既然有这样的说法,自然有人信,也自然就会有人不信,因为他们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都自以为了解这个世界,昔日的公孙商就曾经是其中一员。

但是自那一日之后,公孙商开始相信了那些来自于远古的传说,不是因为虔诚,也不是因为赎罪,而是因为他亲眼见识过地狱的黑暗,亲眼目睹了九森罗狱的恐怖,更知晓了那个最终的秘密,原来真正的地狱就在身边,就在人间。

“公子,你在哪?在哪?……”前方的呼唤声依旧显得那么惊惶,但却再不能引起公孙商的注意,他的目光已经完全注视在前方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子身上,不禁因为她身上的浓郁的血腥气味,还因为他心中那种已经强烈到极致的不详预感,似乎他真在接近一处充满了恶鬼凶魔的禁忌之地,越是接近越是容易被吞噬,因为魔在无时无刻不窥探着他的内心,想要将他彻底带入黑暗的世界之中。

也许是风的作用,在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黯淡起来,不住燃烧的火烛似乎也有熄灭的危险,但他心里知道,这绝对不是风的关系,因为这里是隧道,根本就没有风可以进来,这是他的心在犹豫,因为它正在畏惧眼前的一切。

“姑娘,你还好吧……”虽然还有些犹豫,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走近些他也终于得以看清此女的形态,她身姿婀娜,身着一件深红色的团衫罗裙,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虽然背对着他,但那一种从内向外散发出的诱人气息极为强烈,便是已经被坑过数次的公孙商在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脚踝时,喉结也不禁上下移动数番。

她并不是先前为自己引路的侍女,公孙商心里肯定地对自己说。这个女子无论是在天香阁还是外面的安乐宫都应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但她绝对不是那女,因为便是体形再相似,那种感觉也绝对不对!而且以时间计算,那女也不会再跑去换一次衣服,更不说两人在体态细节上尚有微小的差距,只需细看一眼,他这个商人就能明白其中区别。

“姑娘,你……”他叫了一声,眼前的人并没有丝毫的反应,但他口鼻中的血腥味却更重了,这里没有别人,只能是她。虽然知道这里机关重重,她也有可能是天香阁主新派来对付他的工具,但也不能坐视不理,他忙上前去拉女子的手,那一刻她的脸终于转了过来,顿时公孙商毛骨悚然,硬是没忍住向后退了五六步。

因为他不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鬼,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脸皮已经被完全剥去,黑红色的血水正不断向下蔓延,空洞的眼眶处一个已经成了血洞,而另一个还在,但是瞳孔中也沉积满了血水,眼仁更是已经成为了黑紫色,在她的额头处生着一根尖刺,似乎是某一种暗器,但上面却诡异地生长着一片乌黑色的叶子。

这是最为恐怖的一瞥,其他的地方就好多了。在她原本生长着耳朵的地方仍旧有着两缕尚未完全烂掉的血肉,还垂挂着两串价值不菲的明珠,在她的胸口处尚未被血污沾染的地方,有着一抹墨绿色的光彩,一直延伸到身体的更深处,延伸到四肢上,也令他得以看清这个曾经迷人的女子手上长长的指甲,以及那些残破的血肉。

“不……”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公孙商的心几乎都快跳出来了,他虽自问没有做过亏心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但当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在抽搐。这是恶鬼,是来讨债的冤死鬼,他的心在不住向他诉说着一切。是他碰触到了她,碰触到了这个极度不详的生物,现在她就要来了,来杀死他,汲取他的血水,他惊慌不已,只想逃……

但就在他心惊胆战,连救命都快要喊出来的时候,那个生物却又转过身去,再度站在一动不动站立在前方,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血红色的衣衫,高挑的身材,迷人的乌黑长发,她又可以成为所有人的梦中情人了……

“公子,你在哪?快来啊!主人已经等不及了……”危险似乎已经退去,但公孙商硬是躺在原地喘息了半晌,他虽心理素质可以,但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看起来他似乎要在这里呆上好长一段时间,好在就在这时,他的救星到了,那许久不曾响起了急促呐喊声再度响起了,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公孙商连忙爬起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继续赶路。他虽极其不愿意靠近这个鬼女,但也没辙,因为声音仍旧是从前方传来了,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另一侧的墙壁,尽量不碰触到她通过这里。这真就是一种煎熬了,看着宛如仙子的她在一瞬间变成恶鬼,太惨忍了!他想闭着眼睛通过,但却不敢,就怕她暴起要了自己的小命,虽然睁着眼睛的改观也不大,但好歹能有一丝心理安慰。

“沙沙……”就在他也来越靠近她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她并非分毫不动的,她正在用手在墙壁上摩擦,发出极度轻微的声响,这个发现瞬间就令他心脏快跳了数倍,她还活着!她会伤害自己!潜意识在拼命地警告自己,希望立刻逃离。但他硬是忍住没跑,因为她仍旧保持着原状,并没有暴起伤人的征兆,而且这里他必须通过。

强忍着极度想跑的欲望,不断接近着这个似乎随时可能要了他小命的人太难熬了。或许是为了分散注意力,或许是纯粹出于好奇心,他的目光也越过她的肩膀,忽视掉她可怕的容颜,就这摇晃不定的灯影,看见了她的手正在放着的墙壁……

“畜生!”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眼睛直直盯在那片墙壁上,头顶有万千雷电在咆哮。那一刻他的心中再无畏惧,他再不怕这个早已死去的女子身躯,一股勃然怒气贯穿了他的心胸,他的目眦欲裂,因为他见识到了地狱的更深一层光景。

在她的手下有一幅彤鱼石烹的神采壁画,画作依旧如此传神,但却少了一丝神韵,而她的手指拂过之后,画像中的彤鱼顿时变得鲜活起来,接着她的手便又收了回来,用尖长的指甲在自己的脖颈上撕下一片细皮,抹去沾上的血丝,再度附在墙壁上,赋予彤鱼更多的活力,那一丝近乎于道的活力……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明白了那无限的美艳背后的代价,明白了近乎于道的造诣并不是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不是执念苍生的雄豪霸业,这是由无限血肉凝聚而成的无边地狱,这一刻当他在看到那连绵不绝的神采画壁时,他听到的是一个个悲戚灵魂的无声涕泣,她们在诉说着她们的不幸……

她们都曾经风华绝代,曾经被世人捧在云端如同明珠一般光彩夺目,曾经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怅惘,但是最后却被无声地埋葬在这里,吹弹可破的肌肤成为了令时光留步的画作,灵魂更被永世囚禁于此,受着煎熬……这一切都不该发生在她们身上,她们在悲号着,在哭诉着……

那一刻,公孙商心中不知已经熄灭多久的火焰再度点燃了,瞬间便成燎原之势,传遍了全身,燃尽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还怀有的最后一丝胆怯……他大踏步向前走去,灯影中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或许是风的缘故,那一刻他全身都有着丝丝骇人的热流外涌,在墙壁上形成重重云雾。

他越过了那个还在以血肉作画的红衣女子,向着往生道的更深处走去,虽然引路的侍女喊声依旧急切,但他的步子却再不匆忙,他仔细观看着往生道中的每一副画作的每一处细节,因为他知道这是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些不该被忘却,他要把这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为了他自己心中还存有的那一份良知……

他触摸着画壁上丝滑纤细的人物脸庞,看着那些个足以传神的目光,听着所遇见的每一个人的故事,她们是如何来此的,她们曾经光彩万道的精彩人生,她们被遗忘的心酸,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感人,每一个结局都是那么悲惨,重复得都令人有些生厌,但公孙商还是执著地听了下去……

很快,他就遇到了第二个作画者,第二个惨死者,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紫色,全都被溃烂的血肉沾满,她身上的肌肤已经被撕尽了,当公孙商到来的时候,她正在撕扯自己胳膊上的肌肤,往墙壁上贴附……

再往后,便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她们都已经死去,却还在为了别人那荒诞不经的美梦劳碌,有的尸骨已经完全腐烂了,满是蛆虫;有的尸体已经完全赤裸,但露出的不是诱人的酮体,而是一道道骇人的血痕骨肉……她们的秀发都已不在,只有白惨的头骨挺立着,血肉也不在了,唯有道道青筋蔓延……

再往前走的时候,那些失去血肉的尸骨已不再作画,她们又开始了别样的忙碌,取下身上的那一根根纤细白骨,铺放在暗淡的往生道中,直到把最后一部分送上才会永远停歇,而在后方还有着更多的尸骨在等待着贡献……

惨淡白皙的骨骼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尊贵华美的通道,在它的下方还有一条奔流汹涌的血之河流,都是来自那些忙碌的尸骨,还有来自不知名的地方的,散发着特殊的血腥气味,滋养着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奇花异草,而那些奇花异草所散发而出的奇异香味也遮掩了这里的一切,甚至来此的人也难以察觉。

踩踏着由白骨组成的酥软骨道,公孙商来到了往生道的尽头,那是一片散发着恶臭的血水**,挡在他的前方,而那不绝于耳的呼唤声却还在前方。就这那摇晃不定的灯光,可以清晰看到血潭中漂浮着的尸虫和白骨,还有着黑红色的气泡不断从低处升起,爆裂开来,散发出粉红色的粉末……

这里怎么看都不是安全的地方,按照公孙商之前的性情,他绝对会犹豫不决,但此刻的他却根本不曾理会这一切,直接跨进了血水之中,划着蔓延到他胸前的血水向前方游去,因为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被称为良知的遗失之宝正在复苏,它在鞭策他不断向前,看清这个世界的丑恶,去点燃乱世之中的希望之火……

“哗哗……”也不知在血水恶臭中浸泡了多久,反正当公孙商看清前方的那一道石门的时候,他的知觉已经近乎完全丧失,还是奋力爬了起来,沿着巨石砌成的台阶走出了血潭,一任身上的血水不住滴下,走向了那一扇普通的门窗。

“若是公孙商今日有命离开,誓要为诸位讨回公道!”最后一次打量身后可怖的往生骨道,公孙商眼中的怒火更盛了,但却生生忍住了,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向着身后深深鞠了一躬,向着那些不曾相识的惨死生灵说下了属于他的承诺,沉重的誓言从这一刻镌刻在了他灵魂深处,直到他死去也不曾淡化,一切始于此!

轰!那一刻本来鬼怨哀嚎不觉的往生道浑然一震,有一股不属于此地的浩然正气正于此复苏,那些本已死去的生灵在那一刻竟然停止了她们一直在做的工作,向着那誓言传来的方向低首回礼,那个最早被公孙商遇到的红衣女尸还留存的眼眶中更有着一股浓郁的血泪流下……一片白色的光芒笼罩了漫长的往生道,经久不散……

“公孙公子,主人有请!”也是在那一刻,公孙商身前的石门开启了,那熟悉的侍女声音传出。公孙商毫不犹豫踏步而入,去面对他一直畏惧的命运。而那一扇石门也就此关闭,黑暗再度笼罩了这片不为人知的地方,驱逐了那短暂的白色光芒,死去的生灵又开始了新的忙碌,以血水为画以白骨为道修筑新的往生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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