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千寻他们出去后，赵凛冬走到凤建国身边，伸手拿走了她的碗筷，放在了桌子上。
凤建国终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下，双手抱膝。
赵凛冬是一阵心疼。
但同样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
只能将她抱起，走进浴室，给她洗净一身，放回床上，给她吹干头发。
赵凛冬的手从她头发上移开，却发现自己一手的断发。
这些断发，早失去的火红的色彩，变得枯燥，一根根的像玉米须一样。
凤建国还是没有说话。
赵凛冬爬上了床，把她抱在怀里，盖上被子，“建国，我们回家了！”
她仿佛是听懂了赵凛冬的话，此刻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咪一样，找到一点温暖，就使劲的往赵凛冬怀里挤。
生怕一不小心，温暖就会变成一片冰凉。
赵凛冬用灵气温暖她的全身，同时也刺激着她几个穴位，让她渐渐的放松下来。
过了没一会，凤建国终于是熟睡过去。
赵凛冬却无法入眠，作为一个修炼者，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所学的功法，除了强身健体和自卫，还能用来杀人。
也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所以对于大部分修炼者来说，杀人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包括凤建国，她去战场之前，也曾遇见过一些无可救药之徒，只能结束他们的性命实施拯救。
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但是在战场上不同，去一个不知道地名的地方，去杀一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尸骨堆积如山，鲜血汇聚成河。
活着的人在尸山血海里打滚，在其中厮杀，很可能下一秒，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多尸骨，都被踩成了烂泥。
归于尘土，与大地同化。
没人能接受这些，毕竟闻人修那种人，还是少数。
只有从未见过死亡的人，才会向往战争，那些真正从战场上走回来的，都有了痛苦不堪的回忆。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了，不要啊……”凤建国睡着没一会，突然狂躁起来，还在说着梦话。
赵凛冬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很快怀里就湿透了一大片。
凤建国仍旧没有醒来。
“你们都会死的，不要再过来了，都快走吧，我求求你们了。”凤建国还在说着梦话。
终于是在梦中一个片段，她整个人一弹，惊醒了过来。
发呆片刻后，又倒在了赵凛冬怀里，只是再也无法入睡。
“你梦到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赵凛冬轻声问道。
半响。
凤建国终于开口，“我梦见了很多的人，活着的人，死着的人，被我烧死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战场上，没有人是无辜的。”赵凛冬说道。
“所以，我也有罪。”凤建国说道。
气氛又沉默下来。
又过了半响。
凤建国继续说道：“那天，我给你写完最后一封信后，我便带着三千修士，偷袭了大洋同盟的防线，与公孙家的人配合，我们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这个缺口，足够让我们百万战士冲过去，一旦冲过去，我们就可以进入东欧，斩断他们的退路，结束东欧战争，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需要时间，所以，我们得守住这个缺口，那天开始，炮火，魔法，剑光，呼啦的向我们招呼过来，数十万的人马，如同蝗虫一样，想要把我们吃个干净。”
“我拼命的释放凤焰，燃烧着他们，一晚上的时间，在我面前，就堆积成了黑压压，如同一座山的尸体，到黎明时分，我本以为结束了，其实只不过是下一波攻击之间的间隙而已。”
“我们想冲过去，他们想冲过来，整整一周的时间，战火把东线彻底点燃，不眠不休，连吃饭都忘记了，这就是我师姐说的巨型绞肉机，我成了最为锋利的刀片。”
“那些人仿佛像是杀不完一样，不停的有冲上来的，我求他们，我求他们不要再过来了，这就是一个炼狱，走进炼狱的人都会死，但他们都不听我的。”
“就算有几个胆小的，也会被后面的人挤上来，然后葬身我的凤焰之下，我一边放着凤焰，收割他们的性命，一边哭诉着求他们，我不想杀他们，可是也不能让他们过来。”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不停的杀人，我杀了很多人，他们的尸体已经成灰，但他们的影子，时常在我脑海里出现，怎么也赶不走，我……呜呜！”
说到最后，只剩下了哽咽的声音，随后哽咽变成了哭泣，哭泣又化为了狼嚎。
凤建国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赵凛冬没睡，家里的所有人都没睡。
现在她们才明白，哪怕是被千夫所指，赵凛冬也不愿意去上战场，更不会要求木子岛的人去。
死的一点不壮烈，活的一点也不痛快。
也不能说赵凛冬不爱炎夏，如若是有人来侵犯，可以相信，他一定是站在最前面。
但是这样的战争，不是赵凛冬想要的。
甚至是唯恐避而不及的。
到了早上的时候，凤建国才睡了一会，没几个小时，又被噩梦吓醒。
每天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不过好在她的修为不低。
炎夏的修仙之术，本就是先修心，再修身，才能修道。
只要还未成为心魔。
就能运转心法，慢慢的恢复，把道理也给理清楚。
半个月后。
凤建国才从房间里出来，走的最远的一次，也不过是在院子里，靠着枫树喝着酒。
醉了就原地睡一觉。
又这样过了半个月。
凤建国终于有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了。
以她的修为，还有心性，都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其他人呢？
这些天，赵凛冬的脑海里也时常闪过一些片段。
热闹的都市变得清净。
自己送归乡的修士，毫无喜悦的面容。
时常被噩梦惊醒的凤建国。
这些种种都在困扰他，常常扪心自问，我真的逃离了吗？
还是说，我也只是雪崩之下的一片雪花。
这样的日子，过的也不是那么安逸。
又这样过了一个月。
凤建国算是彻底走出来了，赵凛冬却好像陷进去了。
但是他又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
知道自己被什么困扰，应该怎么走出来。
但就是因为太理智了，想的反而更多，刚走出这个坑，又陷入了那个坑。
就连灵瑶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怎么去帮助他。
无奈之下，找上了老爸。
而老爸说。
“非我亲友，皆是尘埃，生死与你何干？”
“非我亲友，皆是风景，变动一下又怎么样？”
“非我亲友，皆是虚无，便归还于虚无又何妨？”
老爸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不是自己的亲人朋友，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这世上的人，不过是组成一幅画卷，多一人，等于多一笔，杀一人，等于擦掉一笔，也没有多大关系，终究还是一副画卷，人生来的尽头，本就是死亡，意思就是虚无，既然要死，早点归还虚无又怎么样？
老爸还真是无情，不过想来，老爸的境界最少是神仙一个级别的，到了那个级别，别说几十万，几百万的生灵了，就算是几个世界的生灵，或许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然而，赵凛冬又出现新的问题，道心，难道就是所谓的冷漠吗？
这个问题。
就连老爸也回答不了他。
赵凛冬也不需要答案，毕竟他本来就没有修道，他修的是自己的自然之道。
想通了这种种问题，赵凛冬终于是出了君府的大门。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