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若零？”风绘饱含担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都中午了，怎么还没回来，你没事吧？”
“呵呵，放心，我没事。”他笑了一声，“我好着呢，已经抓住凶手了，现在正在警局配合调查，你不用担心我的。”
闻言，那边却有些羞涩的样子：“谁、谁在担心你啦。先说清楚喔，是小铭妹妹想你了我才打电话的喔。本小姐才不会担心你呢。”
“略略——”
似乎是因为若零的语气轻松，让她也不担心了，还在那边做了个吐舌头的动作，最后说道：“记得早点回来哦，我……小铭妹妹说想吃你做的菜了。”
“嗯，我尽量争取晚饭之前回来。”他轻轻地笑笑，不等那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他嘴角扬起的弧度里就荡出了浓浓的苦涩。
动作有些笨拙地把话筒放回桌子上的座机里，若零苦笑着看向钢化窗外：“警察大哥，我是受害者啊，而且才刚成年，不至于这样对待我吧？难道还非得凶手醒来才能确认吗？”
说罢，他举起两只手晃了晃，上面立刻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他的手上竟然拷着两只银闪闪的手铐。
“那人的确是我市最近发生的‘母女被杀案’里通缉的犯罪嫌疑人。但他是杀人犯，和你把他打成重伤昏迷，这两件事是要分开讨论的。”
“所以说我是正当防卫啊……而且那凶手之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昏迷了呢……”若零郁闷地嘟囔着，“所以说，就只能等到凶手的医疗报告出来了？”
“正当防卫？我们已经调查过路段监控，实际情况是你伤人在先，虽然我能理解你控制不住情绪的行为，但后来……”那门外看守的警察似乎也有点纳闷，“嫌疑人似乎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这我也不好说明。但嫌疑人昏迷也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正当防卫，此案也牵扯到一个‘防卫过当’，所以只能等报告了。”
听到还要等，若零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好吧。”
不过他们也算仁慈，起码给我吃了顿盒饭。
又过去了几个小时，烈日逐渐有下降的趋势了，这间狭小拘留室的铁门才被打开，躺在脏床上的若零偏头看去，进来的竟然是之前那个警官。
但是这现在警官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竟然先给若零开了手铐，然后才在若零愣神的目光中，向他微微倾身，算是道了个歉？
“杀人犯的医疗报告已经出来了。”这句话让若零眼神一凛。他注意到，这警官说的，不是“嫌疑人”而是“杀人犯”。
“外部皮肤多处擦伤，左手关节处浮肿，是曾经脱臼过却没有及时治疗。”
“这些只是普通的皮外伤。”
“内部所有肝脏包括器官都呈衰竭状，大脑皮层神经紊乱，经过初步判断，此人脑内突发多种精神疾病，目前原因不知。”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心脏已经萎缩到一个很恐怖的大小，大概只有鸡蛋那么大，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有的，心血管科医师坦言这种情况闻所未闻。
”
听到这，若零瞳孔一缩，一股冷气从脚底窜到头顶。
“也就是说，杀人犯已经是个植物人了。”
这撞钟般的话语，响彻在若零脑内。让他心中嗡嗡直响，就此脱口而出：
“不可能！他之前的力量还要五个人才能勉强制服，怎么可能突然成植物人了！”
警官叹了一口气：“他的一切器官衰竭都是急性的，至于原因，医院目前也无法给出任何答案。”
“经过专案组的严密分析，我们认为，凶手的病因与你无关，所以我还要感谢你为人民除害呢。”他眼神复杂地拍了拍若零的肩膀，却只字不提若零打人的事了。
“你可以走了。”
闻言，若零却觉得浑身气血翻涌，胸中更是要有种如鲠在喉的呕血感。他突然在嘴里尝到一丝丝的甜腥，又将它忍住了，语气沙哑道：
“那他，就……这样了？”
“犯人已没有自理能力，但依旧要承担法律责任，以案件的程度来说，极有可能是注射死刑，考虑到犯人的身体因素，也不能排除无期徒刑……”
傍晚的城市是一片寂然的橘黄之地，它褪去了白日的热闹，却还没进入夜色的喧嚣。就在这城市的某一条街道上，六神无主的若零走在回家的路上。
昏黄的斜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身边匆匆而过的，都是忙碌了一天的上班族，偶尔也有接孩子下学的父母，带着欢悦的氛围消失在路的这头或那头。
注射死刑……或者在病床上的无期徒刑……
想着这无论哪种都不算痛苦的结果，若零攥紧了拳头，心中的不甘仿佛要夺眶而出，却又被他忍了下来。
拐进一条少人的胡同，靠在斑驳的墙面上，若零仰头望天，现在的天空里是一天中最为奇特的时候，因为可以看到一轮淡淡的银月与太阳共挂高空。
“话说啊……血雨和血月……没有出现过了啊……”虽然嘴上是在感叹着无关的事情，但他的眼中已有泪泌出，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白姨……李婆婆……我对不起你们啊……
属于都市的夜幕霓虹渐渐一处一处地亮起，若零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中站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终于好受一点了，最后看一眼明月，就退出了巷子。
追钰，你在吗？
走在夜色街道上，他本想问一问关于凶手身上梦魇的事情，但等了很久，追钰都没回话。
也许是睡着了吧。
算了，凶手都变成植物人了，附在他身上的梦魇也应该死了。
他其实并不清楚附身的梦魇与凶手共用一副身体是怎么生活的，只能猜似的这么想到。
对了，凶手之前提到过控制……难不成是控制身体？
而且，那种力量……应该也是梦魇给的了，真难缠。
要不是我的身体也被强化过了，不然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想了许多，最后，若零还是叹了一句。
“乐观点吧……虽然不知道梦魇是怎么到他身上的，但好在他已经是
植物人了，以后就应该碰不到梦魇了吧？”
等他回到风绘家时，已经快七点了。推开门，若零就发现，守在沙发上的两人神情有些不对劲。
“哥哥？你怎么了！”
“若零，你身上……”
小铭惊叫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风绘满脸讶异地盯着他的身体走了过来，又有些怕怕的样子。
啊……
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若零就知道她们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了。衣服上还都是血迹呢，难怪刚才走在路上那些路人看到我就躲开了……
“我……我这是……”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拍了拍怀中小铭的后背。
似是看出他的窘迫，风绘抢先说道：“你去抓人的事情，我已经跟小铭说过了，比起这个，你……不要紧吧？”她伸过来的手顿了顿，似是想过来查看一下他的情况，又不知为何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没事没事，这些都是别人的血，不要紧的。”他不想让小铭沾上血迹，就轻轻地把她拉开了。然后让两人在沙发上等着，自己先进了卫生间洗了个澡顺便换了身衣服。
“哎——”一身清爽的若零挂着浴巾擦着头发出来了，现在的他就像个阳光的邻家大男孩，走来的步伐里带着一丝懒散。谁都不会猜到那个以凶狠手段当街毒打凶手的人也是他。
“若零，其实……我们刚刚看到一条新闻……”他正要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快要沾到沙发上的屁股也滞住了。
“什、什么新闻？”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不雅，若零还是先坐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是不是把那个通缉犯打成植物人了？”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又黯然下去，“都叫你小心一点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
似是怕戳到他的痛处，风绘后面的话已经小声了很多。闻言，若零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沉声道：“我现在只后悔怎么没打死他。”
“你——！”她一急，刚想说话，却被若零陡然变幻的脸色吓到了。
似是回想起痛苦之事，若零沙哑着声音：“七天前，我没有狠下心去追那人，就放走了刚杀完……的凶手。四年前，我没有狠下心去向她道歉，七海就失踪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作为一个男人，软弱和犹豫应该是不对的，我太懦弱了。因为有些人，跟她们错过……就是永远了。”
“所以我一定要改变自己，不是一星半点的那种改变，是彻头彻尾的改变！我一定要让自己坚强起来，要在关键时刻狠下心来！这，就算不为过去，也为……未来。”
他越说越激动，却又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收回紧攥的拳头，叹了口气：“抱歉……不该对你们说这些的。”
许小铭默不作声地从风绘膝上起来，钻进了若零的怀里，摩蹭了一下。听到他们说凶手的事，她的脸色也还是并无波澜。因为，所有的感情都被深埋在了那如漆如墨的双瞳中。
怔怔着神色，风绘却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