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猴子再懂安排，也无法迫使李善忖五一当天站上大红剪彩舞台，更不要说站在田钩身边了。
事实上，田钩连话筒都没抢到。
姜红鱼简短说完，看也不看田钩高高举起的手，转身下舞台。
台上红旗招展，台下空地摆了几百条长木凳坐满了人。
三百来号人见田钩尴尬挠头，齐齐发出一阵轻笑。
广告公司派来的主持人赶紧贴心递上话筒，抛个媚眼娇笑道：
“让我们欢迎红岩溪农业公司投资方，龙腾集团董事长田董给大家讲话。”
台上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田钩笑容满面，拿起话筒清清嗓子：
“各……各位……来——”
早有准备的六猴子两步上前把老板挡在身后，抢过话筒笑道：
“田董今天喉咙有点不舒服，再说作为资方哪能抢主人的风头？我们还是把曾董请出来吧！”
六猴子不待台下有反应，笑着把话筒塞给主持人，匆匆拉着老板下台。
田钩下台前看着微笑鼓掌的李三寸，心里又是一阵痛骂。
只要这狗日的在台下，拿起话筒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中文系高材生曾二牛头发至少打了一斤发胶，西装笔挺皮鞋刷得油光发亮，接过话筒笑道：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乡亲，大家上午好！首先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出席剪彩仪式的领导们！”
台下掌声叫好声震耳欲聋，沿着塞满大小汽车的水泥路，飘过山脚拐弯处。
曾二牛等掌声稍歇，继续道：
“今天是红岩溪农业有限公司成立的好日子，在此我要特意感谢龙腾集团董事长田董。作为一个有责任的企业家，他不仅投入巨资支持乡亲们做股东，还早就帮咱们把韭菜都卖脱销了！”
台下一众土地入股的老乡们又惊又喜。
这新建的六十多亩大棚韭菜看在眼里，但要说提前把所有韭菜卖光，还是有点不相信。
曾二牛对坐在第一排的田钩微笑示意，继续大声道：
“乡亲们，大家看到前面的贵宾吗？他们都是龙腾凤翔两县大超市老板，待会就和咱们现场签定供货合同，马上带着装满车韭菜回去卖，大家掌声欢迎……”
老乡们马上起身拼命鼓掌叫好，手都差点拍红了。
原本借小贷才保住股份的一丝担心，也烟消云散。
受邀出席，坐在第三排左边倒数第二个的熊毅象征性拍手，摇头叹气：
“小师弟，唉……这帮不上你忙，真是愧对老师。”
李善忖放下双手，笑道：
“师兄，所里和曾二牛签了合同吗？”
熊毅不屑撇嘴：
“合同送来我还没签字，还说——嘿嘿，把我当什么了。”
“既然没签，就别签了。”
李善忖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曾二牛，微笑道：
“我留下两亩韭菜，供应所里够了。”
民安派出所七八十号人和家属吃了快一月韭菜，真有难言之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
老何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三天吃一顿就让刚回魔都的嫂子很满意了。
这家伙昨天又要2000斤，全拿去送有缘病友。
老刑侦熊毅马上发现李善忖笑得很不对劲，和自己诈周狗蛋时一模一样，心里打个突沉声道：
“小师弟，你可千万别——”
李善忖笑着打断：
“师兄你放心，叫你上去剪彩了。”
…
剪彩签约很快结束。
曾二牛招呼领导贵宾上车，又请老乡们上几辆中巴直奔龙腾大酒店。
姜红鱼从头到尾就没看过田钩，拉助手上白色宝马跟上队伍。
如果不是辖区企业，她根本不会来剪彩，更不要说参加挂牌午宴了。
田钩狠瞪李三寸几眼，叫六猴子上了6个8的保时捷，趁着装满韭菜的货车开出前，消失在拐弯处。
熊毅拉着李善忖回到老屋，稍微聊了几句。
被破坏的13号大棚里留下的脚印，至今没发现任何线索。
熊毅检查完院墙四周的高清摄像头，又再三嘱咐他务必小心，才带着一箱茅台和十斤韭菜走了。
李善忖打着哈欠进厨房，端出一盆新鲜排骨放屋檐下。进卧室换了一身运动衣，拉着刚睡醒的姜青鲤上了库里南。
天气越来越热，小姑娘的衣服不太适合穿了。
昨晚她还说家里有一套春丽的衣服，想看看哈苏拍出来效果怎么样。
新晋摄影爱好者李三寸，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学习机会，很快把库里南停到县委家属楼大门口。
两人商量好了，待会儿去徐小梅健身房碰面，锻炼完再回红岩溪。
看表时间还早，县城又不大。
李善忖开着库里南，进了龙腾唯一一家奥迪4S店。
三万保险赔付早就到账，可Q7修了快一个月才好，效率实在太低了一点。
好在拿车过程比较顺利，销售小姐姐也羞红着脸，把钥匙递了过来。
李善忖刚点火，就发现了不对劲。
揭开车前盖后，沉着脸让小姐姐叫来三十出头的经理：
“你们换我发动机和配件了？”
“不可能！”
经理一脚踩灭烟蒂，冷冷道：
“我们可是正经奥迪4S店，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话音刚落，几个染着红毛绿毛的维修师父，拿着油乎乎的扳手站在经理身后。
李善忖面不改色，笑道：
“你说没换，那就没换了，把维修发票给我。”
经理掏出香烟，给嬉皮笑脸师父们散一圈，点上一根笑道：
“发票开完了，等下月吧。”
这才五一，你和我说发票开完了？
再说哪个4S店不是一般纳税人？
李善忖懒得和这些无赖啰嗦，掏出电话就打给沈豆豆。
他带着一家大小昨晚去了张家界转飞三亚，正在亚龙湾希尔顿酒店海滩晒太阳呢。
李善忖拒绝了表弟喊几个好兄弟来帮忙搞定的提议，转两万让他叫熟人来拖奥迪，又续租了库里南一个月，才挂掉电话。
二十分钟后，拖车把奥迪拉走。
经理拿脚踢开一地烟头，准备招呼维修师父赶人，李善忖又拿起电话按下免提。
电话那头马上响起惊喜的声音：
“老大，你终于有消息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现在在哪儿呢？”
“老家。”
李善忖笑道：
“小何，你帮我查查湘南省湘西龙腾4S店业主是谁？”
“好勒！”
噼里啪啦键盘声中，小何很快兴奋道：
“姓候名陆，电话是130XXXX6666，老大，你离职的时候不是开走一辆顶配Q7吗？又买车？”
候陆？
不就是六猴子的大名吗？
李善忖心下了然，笑骂道：
“车撞了，修好他们说发票开不了，信息资料已经发你了。”
“哈哈哈……”小何爽朗笑道：
“他们可能不知道老大你是什么人，我马上处理。”
电话挂断，经理和几个维修师父面面相觑。
一个绿毛拿起油乎乎扳手晃晃，大声道：
“你他妈谁啊？装什么装？”
其他彩毛维修师父也缓缓围上来，看架势要打人。
李善忖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就让他们乖乖停下脚步：
“在录像，动手就报警。”
“……”
不到三分钟4S店长就匆匆赶来，赔着笑脸双手递上维修发票。
李善忖微笑接过，跳上库里南走了。
店长一巴掌拍在经理脑袋上，骂道：
“也不看看人家开的什么车？发票也不开？”
经理很委屈，揉着脑袋小声道：
“这是六哥吩咐下来，我就——”
店长马上瞪大眼睛，急急问道：
“是那辆Q7？”
经理连连点头。
不好！要出事了！
刚才是奥迪大中华区总部客服总监打来的电话，语气虽然很客气，却不容置疑。
这个叫李善忖的客户，必须满足他所有正当要求。
店长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给六猴子打电话，却怎么也不通，赶紧跳上车飞奔出4S店大门。
…
李善忖很快追上停在路边等他的拖车。
不到五分钟，一辆印着太平洋保险的尼桑也开了过来。
司机正是李善忖救下姜青鲤当天，出险勘察现场的保险员。
“李大哥，下次有事直接找我，不用出动熊所这尊大佛。”
保险员笑道：
“刚接到他电话，差点尿了。”
李善忖嘿嘿一笑，把奥迪钥匙和所有资料递过去：
“廖总，那就麻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叫我廖平或者小廖都行。”
廖平翻翻资料，上车前笑道：
“奥迪4s店经常和车主合伙骗保，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这事肯定帮你办得妥妥的，待会儿就把详细结果发给你。”
李善忖微笑点头，目送尼桑领着拖车右拐消失在十字路口，开往车管所检测中心。
有师兄熊毅打过招呼，又有廖平这个专业人士在一旁拍照记录，这4S店就是换个螺丝，都能查出来。
李善忖顺手转了廖平888块当辛苦费，想想又觉得不妥，把他微信名改成小廖。
手机刚揣进裤兜又响了，震得大腿根部一阵发麻。
拿起一看，是搞定修车发票的小何：
“老大，事情处理好了吗？”
李善忖拉开车门笑道：
“搞定了，谢啦。”
“我是你带出来的，这点小事算什么？还发两百红包，这不是打我脸吗？”
李善忖笑笑没说话，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启动库里南。
小何继续道：“老大，你什么时候出山啊？大家可都是等你发话，换个品牌继续卖车呢，这客服做得我烦死了。”
李善忖把车停在红灯前，笑道：
“以后不出来了。”
小何马上急了，大声道：
“老大，你可不能因为狐狸精和她干爹排挤，心灰意冷啊。”
“和他们没关系。”
“嘿嘿，老大你知道狐狸精和她干爹怎么样了吗？”
李善忖看绿灯亮了，踩下油门笑道：
“应该挺好的吧。”
“好得不能再好了。”
蓝牙耳机里响起小何大笑声：
“她干爹进了医院，现在舔新爹呢，白的。”
李善忖笑道：
“我走当天还挺正常啊？”
“狐狸精为了销售副总位置，和她干爹处处针对你，看你主动辞职乐坏了。”
小何越说越大声：
“我们都憋一肚子火呢，结果你说要开走一辆顶配Q7。狐狸精为完了成全年业绩拿奖金，不是当众舔你两小时？她干爹气得脸都绿了，还偏偏没办法，当晚就中风了。大家心里那个爽啊！”
李善忖把车开进龙腾大酒店停车场，笑道：
“希望人没事。”
小何嘿嘿一笑：
“老大你签完买车合同付了六十万，然后叫了一辆五菱宏光进来。狐狸精看到一面包车硬币都傻了，像死了干爹一样，哈哈哈……”
“唉……往事不要再提。”
李善忖摇头叹气，有点后悔当天太过高调。
要不是懒病发作，应该全换成硬币来着。
“狐狸精傻了半天，为了奖金还是叫人数硬币。除了她那三个舔狗备胎没人理她，只能花钱请人数一下午。老大，你离开后大家转岗的转岗，走人的走人。这大中华区最牛逼的汽车销售团队，说散就散了啊……”
小何兴奋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李善忖摩挲着青玉扳指，叹了口气。
大学毕业辗转江浙沪努力快二十年，最后差点被一个不择手段的狐狸精排挤出公司。
要不是被老何忽悠花3000换了扳指，奥迪Q7都舍不得买，更不要说花250万搞个全尺寸威震天手办了。
李善忖简单和小何聊两句挂掉电话，下车一把拉住擀面杖粗的胳膊，痛心疾首道：
“张总你还有时间吃饭？不做威震天吗？”
“……”
张利民刚想递上烫金请帖的手呆住了，转头苦笑道：
“这不是看您收下请帖说准到，才来等你的吗？”
“我来停车，顺便上个厕所。”
李善忖进大堂豪华洗手间，吓走好几个目瞪口呆的男同胞，施施然放水完回到签到台，指着马路斜对面破旧健身房笑道：
“对面没车位，再说一身运动服，怎么好意思参加高端挂牌宴会？就是来锻炼的。”
张利民一呆，顺着李善忖修长手指看过去。
巨幅广告牌上，徐小梅高高隆起的肱二头肌，在正午阳光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