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河深深地看了一眼凌枫，苦笑着说：“你这小子啊，算是把我们老两口子看透了，比我儿子都了解我们，就别说薇薇那个只知道吃喝玩儿乐的丫头了。”
凌枫笑着说：“其实，都说知子莫若父，有人说，反过来也一样，我曾经也这么认为。实际上，差得远了，父母对子女的用心，是子女没办法比的。
“子女们往往自己按照惯性，对父母的理解一般都很感性，很少能上升到理性的高度，也许只有在父母都不在了的时候，才会反过来审视自己父母的一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吕大河诧异地看着他，微微摇头说：“小子，自从你那次来我家里找过我以后，我隐隐地总有一种感觉，有时候和你交流，像是和同龄人差不多。
“不仅仅是你的智慧在突飞猛进，那种对人世沧桑的感怀，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一般情况下，只有在饱经忧患的人身上才能感觉得到。
“如果不是你身上还保持着年轻人的冲劲儿，有时候也冲动一次，我真的会怀疑，你是不是未老先衰了？”
凌枫笑了笑，没有接吕大河的话。
他稍稍沉吟了一下，说：“对不起，吕叔叔。不管承不承认，于主任、于书记和姜市长分别动员你参与竞选副市长，都和我的那句玩笑话脱不了干系。
“从这个角度来说，把你推上两难境地的，是我。”
吕大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了解我，又何必说这种话？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就不信，你把我推到这个境地，就完全是为了给你的于书记解决难题。你了解我，我也一样了解你。
“小子，骨子里，你是有一份侠义心肠的，而且恩怨分明，你是在想办法报答我的知遇之恩，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竞选副市长，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有党政一把手的推荐，有于凤仪做中间人，我感觉，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于失败。
“就算真的失败了，按照惯例，市委也会想办法跟上级申请，给予一定的补偿，这个原本想都没想过的副处级待遇，有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
“如果真的成功了，作为男人，又可以在仕途上最后搏一把，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说心里话，当初我选择提前回到古榆市，准备养老，也是一种无奈，这是规定，没办法逃避。
“与其到时候被人赶下来，还不如提前布局，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是，一旦又重新有了机会，我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五十岁，正是人生的黄金年华，心智成熟了，经验、教训都经历过，又不像科局长一样，事事要冲在前面，有什么做不了的？
“至于你说的那些凶险，只要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哪一天会离开各种斗争？我是有些矫情了。”
凌枫神色凝重地微微摇头说：“吕叔叔，我知道你还有雄心壮志，可是，您同样也是一位非常重感情的人。
“在您是否重整旗鼓出山这件事上，据我理解，裴阿姨应该是发自内心反对多于支持的，很明显，您的年纪在这里，资历也摆在这，即便您真的能选上，副市长也是您仕途的最后一站。
“裴阿姨像有些女人一样追求这份丈夫升官给她带来的荣耀，也从内心里不会认同您男人的豪情，她更多地会为您的身体考虑，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你们退休以后那段时日的生存质量。
“这一点，也是非常值得尊重的，因为她想的是您的身体，而不是您给他带来更多的荣耀。
“你也不会想不到阿姨内心的想法，甚至比我想的还要细致、深远。也正因为如此，您的纠结是真实的，而绝不是矫情。”
凌枫的话音刚落，主卧室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门响，随即裴阿姨出现在门口。
裴阿姨先看着吕大河微微点头，目光里充满了温柔。
只是片刻间，双方似乎都已经读懂了各自目光中的含义。
然后，她面带微笑地转向了凌枫，柔声说：“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是没有午睡的习惯，你们刚开始的时候声音也有点大。”
凌枫笑着说：“阿姨，您太客气了，这是在您家里说话，根本就没有背着您的意思。”
一边说着话，裴阿姨一边走过来，摸了摸热水壶，发现水已经凉了，出去把水烧开了，然后才拿着开水壶回来，坐在了吕大河的身边。
裴阿姨一边给凌枫的茶杯里续水，一边目光柔柔地看着凌枫，微微点头说：“你们的话，我大部分都听见了，我想，我也该出来了。
“枫儿，你不愧是老吕的忘年交。对他的心思和我的心思的判断都基本上是准确的。”
凌枫双手接过裴阿姨递过来的茶杯，微笑着说：“阿姨，接下来该是但是，或者然而了吧？”
裴阿姨瞋了他一眼，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说：“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可惜，我的女儿和你不是一路人。”
凌枫苦笑着说：“这种玩笑可开不得，阿姨，我知道您想表达的只是对我的欣赏和喜爱，可是，嗨！我说这些干嘛，好像心虚似的，您心里比我明白着呢。”
裴阿姨回过头来看着吕大河，笑着说：“看见没有？这小子警醒着呢，他明白，自己不能招惹太多的小姑娘，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见他，早早就把女朋友的关系确定下来了，那个虹虹姑娘很优秀，配得上他。”
给吕大哥的杯子里也续上了茶，裴阿姨重新坐回了老伴儿身边，看着凌枫说：“你也听出来了，老吕有些担心，围绕在你身边的女孩子有些多，而且个个都很水灵。
“他担心你把持不住，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看来，你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我们也就不再瞎操心了。”
裴阿姨没有像有些家庭妇女一样，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及时地收尾了。
她深深地看了看凌枫，说：“孩子，你对我和老吕很多想法的分析，都是准确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你是第一个，包括他的那些老朋友在内。
“但是，你刚才又猜对了，我这里必须有个转折。因为，我要解开你和老吕的一个心结。
“你说的很对，我是很希望老吕不要再操那么多的心，心情愉快、身体健康地陪我走完后半生，而且，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也正如你所说的，他毕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还没有老到消磨尽了所有的雄心壮志。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很古老的话题，我们这种做了大半辈子夫妻的人，同样要面对：什么样的夫妻才是最完美的。”
抛出这个话题之后，裴阿姨给自己也泡了一杯茶，然后，定定地看着凌枫。
凌枫微微点头说：“阿姨，不瞒您说，前一段时间，我也沉浸在这个疑问的怪圈里，不能自拔。
“我很羡慕您和吕叔叔，也认真研究过你们，所以，对您二位确实算得上用心了，也感觉到和你们离得更近了。
“经过了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你们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除了互相之间越来越浓烈的那份真情，你们的人生智慧也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我一度觉得，我应该找一个像阿姨这样睿智、豁达的女朋友。”
裴阿姨微笑着说：“傻小子，阿姨年轻时候什么样，你没见过，就算我厚着脸皮承认自己现在是你说的睿智、豁达。
“可是，这些品质是需要岁月的沉淀的。你说你一度觉得，那就是说后来想法改变了？
“可是，我觉得你的这位小女朋友，倒是真的有些我年轻时候的影子，只不过，比我的层次可高多了，是我的加强版吧，咯咯。”
裴阿姨已经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像是四十出头，如果不仔细看，说是不到四十也有人信，笑起来的声音也很动听。
估计，这一切和她乐观、豁达的性格有关。
凌枫轻轻叹了口气，说：“阿姨，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对比了很多成功的婚姻，包括我的父母。
“后来才发现，其实每一对成功的夫妻，未必都是一个模式，想从这里找出一个固定的模式的想法，是不现实的。每个人心中完美的婚姻模式，恐怕也是不一样的。
“刚才您提到了完美的婚姻模式，您能说说在您的心里，它是什么样的吗？”
裴阿姨笑着点点头说：“我当然要说，因为我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刚才说不同的人心中有不同的完美，我是认可的，而我心中的完美就是互相扶持，互相成全。”
凌枫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吕大河。
裴阿姨笑着问：“你看他干嘛？你是不是觉得，这句话用在他的身上有些不合适？你觉得我至今为止还只是一个医院的普通财务人员，用成全这个词有些不合适？”
看着裴阿姨脸上满足的笑容，凌枫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明悟，他微微点头，痛快地承认说：“嗯，阿姨，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是，忽然间，我明白了，可能这就是你想要的，而吕叔叔一直在致力于维护您想要的生活，这也是一种成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