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咸阳的风在马车外呼啸而过。
已是初秋，昼夜的变化带着丝丝的冷意，从马车门缝里挤了进来。
高渐离轻轻拉过一旁的毛毯披在身上。
看着身旁略显陈旧的筑。
沧桑的脸颊渐渐泛起一抹冷笑。
由于是始皇帝陛下点名要的人。
董翳再三嘱咐押送高渐离去往咸阳的亲兵，
要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大乐师礼遇有加。
高渐离当年被燕丹挖去了双眼。
这也是天下皆知之事。
眼盲自然无法骑马。
董翳刻意命人找来一辆舒适的马车。
从易水送至咸阳，一路不比骑马那般快。
走走歇歇，竟然足足耗费了三个月时间才抵达咸阳。
“陛下，大乐师高渐离已经送抵咸阳。”
“奴才命人将其安置在驿馆休息，等候陛下召见。”
嬴政正在后宫与胡姬一起陪着公子胡亥散步。
赵高从外快步上前禀报。
今日是公子胡亥两岁的生日。
嬴政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朕听闻当年高渐离为营救青思而触怒太子燕丹。”
“被燕丹挖去了双眼送给了干爹。”
“致使干爹盛怒之下一路追杀燕丹至辽东河一带。”
“可有此事？”
赵高淡淡一笑，拱手行礼道。
“燕丹惹得王爷震怒，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此事千真万确！”
嬴政思量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既如此，这高渐离总算与干爹有些渊源。”
“三日之后，与阿房宫正殿百步，为朕击筑！”
“传朕旨意，礼待大乐师！”
赵高闻言，一张肥硕的大脸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韩战冲冠一怒为红颜，陛下不知其中详情。
可是赵高却是知之甚详。
当年王爷之所以万里追杀燕丹，那是因为王爷误以为被挖去双眼的是青思。
而高渐离之所以舍命相救青思。
也并非是为了王爷。
而是为了与他有着生死之交的荆轲。
见皇帝陛下并未盘问此事。
而是转头继续与胡姬和公子嬉笑。
赵高终究还是没有多嘴提及。
传闻那高渐离不过是一个精通音律的乐师。
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是殿前百步击筑。
一个毫无武功修为之人。
就算真的有刺王杀驾之心，也断无法伤及皇帝陛下分毫。
倘若高渐离真的借机行刺，赵高倒是求之不得。
提前安排在宫门前的两名守卫，对付一个只会击筑的乐师。
搓搓有余！
危难时刻救得皇帝陛下大驾。
对于赵高来说，可是一次极为难得的立功机会。
“还有事？”
嬴政见赵高呆愣在原地，脸色似乎有些暗暗窃喜之色。
不禁有些疑惑。
赵高连忙轻轻抖动手中的拂尘。
对着嬴政拱手行礼道，
“陛下，章邯将军命人八百里加急送来周边各国的降书降表。”
“王爷已经命令章邯提前班师回朝。”
赵高说着，冲着身后的小太监轻轻招了招手。
小太监立刻上前，将托着一堆黄布卷的木盘高举过头顶。
送到嬴政面前。
嬴政一眼望去，顿时一愣。
“这么多？”
随即露出大喜之色。
将已经翻译好的降书降表一一查看之后。
突然放声大笑。
“章邯一举平定了我大秦西南一众小国。”
“各国尽皆向朕称臣。”
“凑请归属我大秦帝国，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章邯不愧是我大秦猛将。”
赵高见嬴政龙颜大悦。
丝毫未提及韩战的功勋。
章邯完全是奉韩战之命扫平周边小国。
皇帝陛下却将这盖世功勋一股脑全都安置在了章邯头上。
赵高哪里会不解其中深意。
连忙踏前几步躬身拜倒在地。
“陛下天威，王爷神武！”
“此次王爷率军西征，打破匈奴二十万铁骑。”
“如今我大秦帝国的版图，已经延伸到阿姆河流域。”
“就连月氏国也已经归顺我大秦帝国！”
“王爷扫平六国，如今又为我大秦开疆拓土。”
“王爷之功绩，远超当年的战神白起！”
赵高的话，令嬴政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
看着小太监手中的托盘。
嬴政思量片刻，轻轻挥了挥手。
“传朕旨意，章邯收服各国有功，加封为骠骑将军。”
“命其率领所部兵马进驻魏地，不必回咸阳复命！”
嬴政的语气异常凝重，不容丝毫质疑。
“奴才遵旨！”
“额.....”
“西征军传回探报，王爷准备击败东进而来的孔雀王朝大军之后。”
“班师回朝。”
“如今提前命章邯归秦，看来消息是可靠的！”
嬴政面露几分异样神色。
先前韩战出征归来的消息一旦传来。
嬴政每每都是振奋不已。
不知为何，这一次听闻干爹即将凯旋而归。
嬴政却有些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情。
韩战不在咸阳这两年。
几乎没有任何人胆敢质疑自己的旨意。
九五之尊，皇帝的威严，在群臣面前，嬴政永远高高在上。
但在韩战面前，他却没有半分帝王的气势。
对于韩战，嬴政突然有些又爱又恨。
与邯郸之时一路走来，父子之情让嬴政感到韩战始终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而身为大秦帝国的皇帝。
韩战总是令他感到自己的龙椅随时都有被掀翻的可能。
从前的嬴政对干爹是尊敬。
而现在的始皇帝对一字并肩王，是一种畏惧。
敬畏.....
父子之情的尊敬，君臣王权的忌惮。
是啊，干爹西征已经两年之久。
政儿当真有些想干爹。
干爹又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
朕.....
还有什么可以封赏给他呢？
看着赵高远去传旨的背影。
嬴政轻轻抚摸头顶的王冠。
嘴里轻声呢喃。
三日之后。
高渐离双手抱筑，一条黑色抹额围在眼睛上。
跟随几名小太监，一步一步踏上阿房宫通往正殿的台阶。
透过特质的黑色抹额，高渐离可以清晰看到阿房宫的宏伟。
玉石台阶足足九十九阶，象征着皇权至上。
每踏上一个台阶。
手中筑内都会发出轻微的震荡之声。
一把短剑藏在其中。
如果此时的韩战若是能看到那柄短剑。
定会一眼认出。
那正是青思从不离身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