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东北乡与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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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高密之行。

高密,战国为高密邑,秦为高密县,汉为高密国,南北朝、唐为高密郡,今为高密市。乃春秋齐国名臣晏婴(晏子)故里。晏氏主张诛不避贵、赏不遗贱,至今掷地有声。

我去高密,当然不是因为我想考察晏婴和晏婴的主张,而多半是由于莫言。否则我断不至于在这冷飕飕的冬日游哪家子高密。

出得市区,出租车一路往东北方向开去。司机长相颇像莫言,我叫他“莫言弟弟”。看样子他很受用这个称呼,面带憨厚而略显腼腆的笑容,把我们一家拉往他“哥哥”的村子。交谈中得知,莫言作品中的高密“东北乡”大约是“东北方向”的变通,实际无此地名,实际地名叫平安庄,位于县城东北方向5公里的两县交界处。车驶上另一半路的时候,“莫言弟弟”介绍说一个月前路还坑坑洼洼,车在上面一个劲儿跳迪斯科。“幸亏莫言兄,亏莫言兄获了个世界大奖,路也借光变平了——获奖后政府立马出钱修路!喏,你看你看,新路灯,树也是新的,新得跟新路灯杆子似的。”果然,两排树,不,但见两排树干直挺挺,光溜溜,齐刷刷,倒也不失为一景。

很快,车向右一拐,拐上田间一条窄得多的土路,在挂着一对大红灯笼的村口停下。下车没走几步即是莫言家了。路边闪出一座青砖青瓦的破旧门楼,两扇黑漆斑驳的对开板门。里面是半个篮球场大小的裸土院子,原先种红萝卜的地方早被大家拔个净光。坐北朝南四间平房,底端青砖,房顶红瓦,中间是泥巴墙。房门同是对开黑漆木板,整齐贴着褪色的春联:“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字写得不错,颇有柳体风姿。细木格窗,没糊纸没安玻璃,黑乎乎六十四个小方洞。右侧门窗之间嵌一石匾,刻四个红字:“莫言旧居”。书法刻工都相当一般,明显是10月11日之后的应急之作。

进门即是堂屋,土灶、大锅、瓦盆、烧柴。北面土墙前有一板架,放一个五十年代风格的长方形手提皮箱,莫言二哥说是莫言当兵时用的。我提醒他千万注意保管,别让谁拿走挂到淘宝网上拍卖,没准能卖几十万,文物嘛!二哥不语。大概他一下子还分不清“文物”和“旧物”的重大区别。堂屋右侧房间便是莫言“旧居”(其他房间当时住着莫言父母和兄长)。房间很小,一铺炕占了二分之一。炕也不大,铺着芦苇炕席,又脏又旧,一塌糊涂。我开始想像莫言一家三口在上面酣睡的场景。场景远远算不上赏心悦目。莫言二哥介绍说老屋始建于一九一一年,一九六六年翻盖,莫言从一九五五年开始,住了三十三年。说实话,房子比我当年住的乡下老屋还差。别说文学情调,连生活情调都无从提起,无非栖身而已。本想找莫言照张相,莫言当然不在。好在他二哥在,就和二哥在“莫言旧居”前合影留念。二哥话语不多,一看就知是忠厚之人。兄弟俩一个“忠厚传家”,一个“诗书继世”,天作之合!临走时,莫言二嫂提来一袋洗好的青萝卜相送,说生吃最好。

出了莫言旧居,沿村路往南走去。路旁杂乱堆着一堆堆做烧柴的玉米秸。出村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庄稼早已收了,只有几丛细细高高的芦苇和几株树叶落尽的杨柳点缀着黄褐色地表。空旷,荒凉,寻常。任何景物都无法同斯德哥尔摩的诺贝尔文学奖产生关联。漫步之间,见一位中年男子在田间两垛玉米秸那里扒玉米。这东西几十年前我扒过,就帮忙扒了起来,边扒边聊。中年男子告诉我,近来人少多了,前些日子可不得了,满村是人,老外都跑来了,比过大年还热闹。结果莫言两次回村都只能偷偷回来,偷偷在父亲家住一晚上。他还说自己跟莫言一起上过学,一起干过田里的活。“学不比我上得好,活也不比我干得强,可现在人家成了响遍世界的大人物,我还在地垄沟扒玉米——什么叫差别?这就叫差别!”听得出,困惑之余,他多少有些不服气。我安慰他:“扒玉米也没什么不好啊,莫言想扒还扒不成呢!连回村都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各有各的苦恼,各有各的乐子……”他笑笑,笑容透出几分凄苦。他要我去他家吃午饭:“得没得奖吃顿饭都是不成问题的。”我婉言谢绝,回头进村。没走多远,忽听后面有人喊。原来他开车从后面追了上来,非要我到他家拿柿子不可——一大袋黄得透明的大柿子,全家吃了一个星期还没吃完。比《透明的红萝卜》好吃得多。

莫言的二嫂送我一袋青萝卜,莫言的乡亲送我一袋大柿子,莫言什么也没送,见都没见着——诺奖啊诺奖!

(01.11.0)(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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