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幽默与村上的幽默

上 章 目 录 下 章

哪怕再友好再宽容地评价自己,也很难说自己是个多么幽默的人。但我的确喜欢幽默。如果上帝让我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选一件希望永远保留下去的形而上的什么,我肯定首选幽默。我甚至觉得,如果生活中没有幽默,那就好像地上没有花,水中没有鱼,夜空没有星,小伙没有胸肌,姑娘没有Ru房,老翁没有银白的须,老妪没有慈祥的笑……

这么着,看书也特留意幽默。我所以中意钱锺书,说到底,并非因为他学贯中西独步古今的《管锥篇》和《谈艺录》,而是由于《围城》中俯拾皆是的钱氏幽默。关于村上春树也同样。假如他的作品老是玩弄深刻而不能时而逗人会心一笑,我绝不至于陪他玩二三十年之久、译他的书译四十一本之多。没想到,近日攻读莫言,莫言也够幽默。更没想到的是,有的幽默居然还和村上的不谋而合。无需说,村上是日本人,莫言是中国人,两个人中我见过一个,见过日本人村上。而且见过两次。见面给我的印象,村上其人并不幽默。证据之一,是没有领我去有艺妓陪伴的高级料理店喝着清酒夹食“女体盛”(赤身女体上盛的)生鱼片——我觉得中日两个大男人左一筷子右一筷子戳动那上面或白嫩嫩或粉嘟嘟的“刺身”足够幽默。莫言的照片是看过的。从照片上看,长相简直就是憨厚农民的标本。说是村党支部副书记有人相信,但绝难同幽默两字挂钩。不信你看葛优,从头到脚全是幽默。有人告诉我莫言有一次说过“休看我长相幽默但文字绝不幽默”——不知是真是假——我看完全相反。

有例为证。例如二OO三年三月莫言在美国斯坦福大学演讲,讲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如何饥寒交迫:“那时候我们虽然饿得半死,但我们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包括美国人——都还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苦难生活中。而我们这些饿得半死的人还肩负着把你们从苦海里拯救出来的神圣责任。”说实话,也是因为同代人感同身受的关系,看到这里我禁不住一下子大声笑出声来。他接着讲冬天如何没有衣服穿:“那时候我们都有惊人的抗寒能力,连浑身羽毛的小鸟都冻得唧唧乱叫时,我们光着屁股,也没有感到冷得受不了。我对当时的我充满了敬佩之情,那时的我真的不简单,比现在的我优秀许多倍。”

同年十月在日本京都大学演讲的时候,面对西装革履或一身套裙的女士们绅士们,他到底不好讲如何光屁股了,但幽默照样幽默:“我在四年里(距上次演讲时隔四年),身高大概缩短了一厘米,头发减少了大约三千根,皱纹增添了大约一百条。偶尔照照镜子,深感岁月的残酷,心中不由得浮起伤感之情。但见到诸多日本朋友,四年的时光在他们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于是,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如何,够幽默的吧?潜在的、静静的、肉笑皮不笑的幽默。

还有,一次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演讲时,莫言讲到福克纳:“他告诉我一个作家应该大胆地、毫无愧色地撒谎,不但要虚构小说,而且可以虚构个人的经历。”无独有偶,日本的村上二OO九年初在耶路撒冷文学奖获奖演讲中也有关于说谎的言说:“我作为一个小说家,换句话说,作为以巧妙说谎为职业的人来到这里、来到耶路撒冷市。当然,说谎的不都是小说家。诸位知道,政治家屡屡说谎,外交官和军人说谎,二手车推销员和肉店老板和建筑业者也说谎。但小说家说谎和他们说谎的不同之处在于:小说家说谎不受道义上的谴责。莫如谎说得越大越高明,小说家越能得到人们赞赏和好评。……可是今天我不准备说谎,打算尽可能说实话。一年之中我也有几天不说谎,今天恰好是其中的一天。”

便是这样,两人以幽默手法轻轻颠覆了说谎这一负面语汇,将其变成理直气壮的正当行为。还捎带将大作家福克纳和严肃的政治家、外交官们戏谑化了。

很明显,这里的幽默既有别于打情骂俏的“段子”式幽默,又同油腔滑调愤世嫉俗的王朔式幽默大异其趣,而属于含而不露、引而不发的幽默。或者说更接近一种智商游戏,机警,别致,俏皮,如秋日傍晚透过纸糊拉窗的一缕夕晖,不事张扬,而又给人以无限幽思和遐想。乃是一种高品质的兼有切身体验和教养背景的幽默。这也让我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迄今未能写出小说,根本原因就在于我不善于说谎——不知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幽默?

对了,下面莫言和村上的说法多少有点Se情我固然知道,至于是否也算幽默,作为我还真有些把握不准。恕我老不正经,姑且照录如下。

莫言:种在这里的高粱长势凶猛,性格鲜明,油汪汪的茎叶上,凝聚着一种类似雄性动物的生殖器官的蓬勃生机。(《红高粱家族》)

村上:(酒吧女侍应生)她以俨然赞美巨大**的姿势抱着带把的扎啤酒杯朝我们走来。(《萤》)

(014.4.6)(未完待续)

上 章 目 录 下 章
推荐阅读: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我的细胞监狱踏星长宁帝军万古神帝我的绝色总裁老婆我的混沌城间谍的战争逆剑狂神
相关推荐:
三国志X爱已过界大夏有妖气奥特曼之开局获得贝利亚勋章异乡人从虚幻到真实的创世之旅灵异推拿室全民三国从问答开始问答诸天,从漫威开始暴走一个村庄“被现代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