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午后,岑乐睡了一个上午,醒来后,觉得头还有点痛,走出房间时,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钢琴声,他眉头紧接着一皱,因为那曲子既是他前些天才作的新曲,甚至连词都还未来得及填。
他还没走到钢琴胖边,那女人已经警觉地站了起来,她望着岑乐说:“对不起,吵到你睡觉了!”
穆紫心想起他们之前签的协议,里面明显有一条不准打扰岑乐睡觉。
但还是第一次,听这木头般的人开口道歉,那三个字从她口里说出来虽然僵硬了点,但却让岑乐觉得特别可爱,他坐下去,悠悠的说:“你上次听我弹了一次,竟然就会了?”
穆紫心站在一旁,轻声回答道:“不是一次。”
在无数个夜晚里,她都听到岑乐重复弹着这首新曲,不过,岑乐一直都没为此曲填词。
其中缘由,穆紫心深知不能询问,她每次都会躲在岑乐无法看到的角落认真倾听,久而久之,竟然把那旋律印在了心里。她笨拙的琴技虽然勉强能弹出来,可是却始终入不得耳的。
“你喜欢钢琴吗?”岑乐问。
穆紫心点头。
岑乐又问:“小时候一定有学过吧?”
穆紫心默认了,这让岑乐更加好奇,他望着穆紫心那张沉着的脸继续问:“看得出来你小时候天分过人,那为什么放弃了呢?竟然十二岁就当了兵?”
穆紫心脸色巨变,她转过身逃避这个问题。
岑乐不依不饶的说:“木头,不是每个人打探别人的过去都是不怀好意的,我现在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穆紫心全身一僵,这一生,唯一的朋友都已经为她而死,她再也不敢奢望会得到下一个。而此刻,说要与自己做朋友的人竟是歌手岑乐?
他一定是闲的无事,找自己消遣来的吧?
岑乐站起来,望着穆紫心的背影说:“你不是都没有朋友吗?难道和别人做朋友那么难吗?”
穆紫心沉默了半响,轻声回道:“你现在是我的老板,所以我们无法做朋友,我现在,仅仅是属于你的影子,你不必在意影子会不会有朋友!”
话完,便离开了!
对于穆紫心的反应,岑乐完全不能理解,要知道,能让他出自真心这样做的人没有几个,这个木头竟然拒绝了?
“影子?”他憋了一肚子气,侧靠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地说:“就知道这木头脑子不好使,我这是干嘛啊?没事找事!”
某活动结束后,岑乐在他的专属化妆间里卸妆,出来的时候发现穆紫心竟然不在外面候着,这可是很少见的情况,他立刻招来乔迁询问:“那木头呢?”
乔迁回答:“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就不见人影了!”
岑乐眼里冒着火气,想那木头能接什么电话,肯定是司徒奕的!
但是,并不是。
穆紫心推开楼顶的铁门,吱嘎一声,外面的阳光从里面射进来,打落在她脸上,她半眯着眼睛,外面的天空蓝得不带一片云彩,远远看去,一名地高大男子的背影出现在穆紫心眼中,他头戴蓝色鸭舌帽,身穿一件蓝色的T恤衫、深绿色的休闲裤及白色的运动板鞋。背脊挺拔,站姿威武,穆紫心当兵多年,当然可以看出他身上透发出来的那股军人气息。
走过去,在离他五米远的距离停下来,穆紫心嘴唇微微颤抖地喊出那个名字:“简离?”
男人并没有立刻回头,但穆紫心很肯定,这个人绝对是简离。
穆紫心并没有再靠近,而是用试探地口气说:“我以为你死了!”
“简离的确死了!”男子背对着她回答,声音沉着有力,与穆紫心记忆力的简离声音,一模一样。
穆紫心很肯定的说:“你骗人,你明明就是简离!”
此刻,她又惊又喜,原来简离还活着。原来,那个与她在森林里同生共死的人还活着!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却多了一条看似狰狞的刀疤,如果没有那条刀疤,那本是张很好看的脸才对。
许是看出穆紫心眼神中的惊愕,男子嘴角一扬,“丫头,你看这张脸还是简离的吗?”
穆紫心眉头微微一蹙,她从不曾忘记看到简离最后带血的脸时的绝望,然而此刻,这个人竟然活生生的站在她身前。
疑惑浮起时,穆紫心没有心思与简离叙旧,脸上隐藏了所有知道他还活着的惊喜。她探究地问:“你突然出现,不是为了我来的对吗?”
简离还是笑,那种深邃得让人摸不透的笑,但这足以让穆紫心肯定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于是,她接着问:“你是为了岑乐?那天晚上,在酒店楼里与我擦肩而过的男人是你,对吗?”
简离依旧在笑,那笑容,与四年前的并无差别,但是因了那道刀疤,却诡异十分。
平台上,他们两两对望。
原本是多年未见的朋友,此时中间隐伏的却是浓浓的杀气。
穆紫心并不想如此,而且她此刻的心里还有几分难受,为什么当年他没有死,又既然没有死,却偏偏要在此刻出现呢?
“如果不是你,那个叫岑乐的歌手那天晚上就已经死了!”
简离说,他的口气还是和当年一样,自信、坚决,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这一点,穆紫心与他很像。
“也就是说,有人请你来杀他?”简离既然从身份上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他的存在,必然是被无数其他的身份代替着,穆紫心自己也是杀手,她太了解这一行的规矩了!
简离答不对题地说:“我没想到他的保镖是你。”
穆紫心问:“叫你杀他的人是谁?”
简离看着她回答:“你知道,我不可能告诉你的!”
穆紫心一愣,她曾经以为有一个人可以与她无话不谈,这个人就是简离,但现在看来,事实是残酷的。当年的他们,也变了!
“那你——叫我来想说什么?”
简离沉默了片刻,才走到穆紫心身侧说:“他的命,迟早是我的!”
说完,简离往楼道口走了十余步,随即,他听到身后的穆紫心平静如水的声音说:“我绝不会让你杀了他的!”
简离脚步微顿,片刻之后,又从新踏了出去。没多久,传来铁门关上后沉沉的声音,将穆紫心曾敞开过的唯一一道心门,也就此关上了!
她回到楼下岑乐录制节目的地方,脑海里还在不停的重播简离说的话,她并没有将此事报告给AK,因为她潜意识里,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夜晚,城市的天空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不过这片天空之下,一望无际的高楼大厦,被无数夜灯点亮。
汽车的长鸣声,被gan燥的空气过滤得更加刺耳,望着远去的男子背影,穆紫心又一次迷失在停车场的夜色里。
前面是一家关姚儿与岑乐时常约会的西餐厅,岑乐进去时,淡淡地对穆紫心说:“你就在外面乖乖等着哦,别再给我惹事了!”
穆紫心一整个下午,都在想关于简离的事,她的魂不守舍,让岑乐有几分惊讶,他又转过身来询问道:“我今天录制节目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穆紫心表情一怔,随意想了个托辞回答:“我去洗手间了!”
岑乐眼睛一亮,穆紫心竟然说谎了?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此刻,他并不急于揭穿穆紫心,而是改作关心的语气问:“去了那么久,拉肚子了吗?”
穆紫心并不傻,她很清楚岑乐不会平白无故的关心自己的肚子,她说:“我一直都在的,只是你没看到我而已!”
岑乐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半响,问道:“下午你没有接到什么诡异的人打来电话吗?”
穆紫心一惊,岑乐口中而出的诡异之人会是谁?难道他知道什么?
岑乐扑捉到这个表情,笑得阴森森的说:“我就知道是司徒奕那个小子,他又给你打电话了吧?”
穆紫心这才松了口气回答:“不是他。”
岑乐狐疑地问:“不是他,那是谁?”
“一个朋友!”穆紫心也不知道,自己和简离现在还算不算朋友,心里涌起失落。
岑乐眉头一蹙,问道:“你还真有朋友啊?”
他心里好奇,是什么样个怪人,竟然会是穆紫心的朋友。于是他提议道:“我什么时候请你的朋友一起吃个饭啊?”音一落,他立即补充道:“作为你的老板!”
穆紫心望着岑乐走进西餐厅的背影,心里念道:吃饭?你个傻瓜,人家现在要杀你,你在找机会给别人投毒吗?
西餐厅内部像一个漂亮的水晶鞋子,其浪漫的装修格调十分适合热恋中的情侣约会,不但配有数位专业的小提琴师为客人服务,在进门左侧的玫瑰花阶梯上,还放着一台白色的三角钢琴。
穆紫心进去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架钢琴,怔怔地看了半响,才不声不响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用餐的关姚儿和岑乐起先都是沉默,最后还是关姚儿先开口说:“对不起,宴会那天晚上我有急事先走了!”
岑乐认真的切割着餐盘里的牛排,他对关姚儿的道歉并没有多少表情变化,而是习惯型的闻声顺语回答:“我知道,不然你怎么会匆匆而去呢?”
关姚儿听后很开心,她笑道:“我就知道岑乐你最善解人意了!”
岑乐望着那张脸,那张酷似他母亲的脸,恍惚地说:“你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信的,所以下次别跟我道歉了!”
穆紫心从远处看岑乐,他的语气虽然温柔,却分明有些不对劲,不过关姚儿却丝毫没有发觉,而且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试想,两人一直是如此交往,没有任何激情与怀疑,那不过就是维持着某种关系的任务而已,那种感觉,就是岑乐所需要的吗?
“听说,你那天宴会上打架了?”关姚儿突然问道。
岑乐一直对那晚上的记忆很模糊,不过听到关姚儿提起,他更是好奇的问:“你听说了吗?”
关姚儿点头说:“主办宴会方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才不至于传出去。”
随后没多久,她又开口问:“我还听说那天晚上带你离开的人是穆紫心?”
岑乐并不觉得奇怪,他理所当然的说:“木头是我的保镖啊,她这样做无可厚非嘛!”
关姚儿最近虽很少出现在岑乐面前,但她能感觉到岑乐与穆紫心关系渐渐融洽,她笑着好意提醒道:“岑乐,你忘了之前你那些私人照片被曝八卦杂志吗?”
岑乐知道关姚儿要说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说完,他喝了一口摆在面前的温水,又出声问道:“姚儿,最近拍片很累吧?”
余光中,他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朝洗手间的方向而去,心想,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吧?
穆紫心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低头打开水龙头,浇了几把水将在自己脸上,她的脸上因没任何脂粉,可以随意与水接触。
刚才岑乐的话她听得清楚,也从不奢望岑乐会相信自己,但是穆紫心分明就听出岑乐语气里的随意,也像是任务一样,一字一字的对答如流。
这时,就在她背后的一间包间里,穿着高雅时尚的女子一脸惊异的表情望着对面的男人,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听到的话,惊讶地问道:“奕,你刚才说什么?”
男人面色冷沉,没有一丝笑容。他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将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道:“苛言,我们的婚约就此取消吧?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取消?”女子大声惊呼,大大地眼睛不停的眨,一脸的不相信。
男子点头称是,林苛言立即站起来,脸上因为事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问:“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不想结婚。”司徒奕摊开手,从他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应有的抱歉。
他是L集团的继承人,而这个曾和他订婚的女人是某合作公司的千金,从小娇生惯养,刁蛮人性,司徒奕简直不敢想象以后和她过日子的样子,那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生活,更不是他司徒奕该有的生活。
林苛言一脸惊讶地继续问道:“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订婚啦?”
司徒奕很平静地回答:“所以我才说要取消订婚。”
在他眼里,林苛言没有任何能吸引他的地方了,他不想如此不堪的走进坟墓,即使这会违背其父之意。
原本,他早就习惯按照计划做任何事情,每一件事都如计划一样,没有任何偏差,工作、生活、亲情与爱情,那又是什么让司徒奕如此坚决的做出决定?
是一次疯狂飙车的激情过程吗?在那之前,司徒奕并非那么疯狂的人,他生活在一个又一个自己或者别人制定的规矩维系的,现在他怀着打破这些规律的心情,毫无理由的要取消订婚。
“你不爱我了?”没想到,林苛言情绪波动更大,她走到司徒奕身前,声音有点变调地问。
司徒奕很直接地强调:“我从来没爱过你!”
如果,非要在林苛言身上找几样可贵的东西,那大概就是各种名牌和首饰了,但这一切,司徒奕并不缺少,试问这样的一个女人,他爱她哪样?
“你没爱过我?”林苛言脸色巨变,她神经兮兮地问:“不对,你一定是被外面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奕,我们的订婚可是司徒和林家都知道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取消呢?”
“我会去跟他们说的。”司徒奕平静如初地回答,他站起身来刻意离林苛言远一点,免得等会儿她哭天喊地起来,弄脏他的西装。
“对不起。”半响,司徒奕甩下这句话,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从包间出来,刚转过走廊,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穆紫心头发高高地扎在头顶,黑色的长发,顺滑地贴在她的笔直背脊上,因为她身上独立特性的气场,即使不看脸,司徒奕也能认出她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走过去,侧靠在穆紫心身旁的玻璃上,一双丹凤眼好奇地打量着穆紫心的脸,尽管他知道上面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还是很乐意这样观赏她。
穆紫心抬眸,脸上还残留着几滴水珠,顺着额头上缓缓往下滑。
司徒奕见状,便摸出他的汗巾礼貌的递给穆紫心,然而,她并不接受,而是转身就走。
司徒奕也不知为何,竟然一把拖住她的手臂:“你不用每次都这样对我吧?”
穆紫心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冷声问道:“你在跟踪我吗?”
司徒奕因此问一愣,干瘪瘪地笑起来反问:“我跟踪你?”
“没有吗?没有就离我远一点!”穆紫心脸上带着几分警告,并将司徒奕拉着她手臂的手拨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