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蛊的动静闹得很大，但从红玉杯之前谈论起它们时，并不怎么高涨的情绪中可以判断，它们其实不算个事儿。果然，红玉杯说，解决它们不难，这东西看上去很玄幻恐怖，但若非搞成蛊母那样非常玄幻恐怖，只要浇点醋，撒点药，再点把火烧烤一下也就没然后了。不过，不知道味道如何，要说“味道”不错的还是很久以前他在贵州找到的某种“先天感染”蛊，闻着就有一股……好吧，别幽幽地看着他，他言归正传，他身上带着一瓶醋，别的人那里肯定还有，醋这东西才是真正的居家旅行盗墓退蛊必备。
“留几只下来。”杨远玄又说。
“你是想把它们塞进盐岩里，让它们分裂着分裂着开条路出来？这不太现实。”红玉杯说，“就算它们可以坚持耐盐，但如果没有大量的骨质补充，骨蛊是不能像蛊母那样近似于无限繁殖的。虽然骨质也可以说是钙质，但这不是丢几个钙片就可以养着的问题，再说咱们这一堆人之中看上去也没有需要随身带着钙片的……”
“……往下去的路，确实在那个方向……”杨远玄没接他的话，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记忆中，那个穿着古蜀长袍，戴着纵目面具的巫觋。“他”最后出现在“画面”里，是指挥着很多奴隶往一道盐岩壁中大肆开凿——“他”封闭了往上的道路，而开启了往下的道路。往下……除了“九泉公寓”，还能去哪？而如果这个岩盐洞的进入口方位从古至今一直没有变的话，那么柯特尔的猜测就是正确的。所剩下的问题是……如今彻底不可能单独行动，只有至少拖累一个人了。
想着他把红玉杯的手机要过来，把自己的计划写出来给他看。红玉杯看完后，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暗了下去，严肃的看着杨远玄说道：“你知道这样做可能的后果吗？”
“你觉得我有‘后果’？”他这样写道。
“……好吧。”红玉杯被说服了，但其他的人……当他开口说要与红玉杯一起乘船出去解决那些骨蛊顺便探探路，柯特尔是第一个反对的，冷冷地说如果你诚心想要自杀，可以从这里再次跳下去，而不必跑太远。洪鏖看上去很想当第二个，但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他打断了，他摆出一副思考艰深学术问题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关心不是客套话……但是，我不明白……死了我一个，对人类，或者范围缩小到东亚人类群体，数量上并无影响。就算是对于‘八熠’来说，也还有‘00’……当然，你们也可以说这是出于情感。可那样的说法我更加不明白。既然人类不会因此而灭亡，那么为什么要觉得悲伤或者喜悦？而你们也该知道，即使悲伤或许喜悦，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你们也该知道世界上没有永生，也没有永远……既然没有，为什么要在意本就不能永远存在的人会消失，或者提前消失。又为何要坚持那些不能永远的情感。没有意义不是吗？所以你们关心我是死是活，除了遵从你们内心的本能说出心里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可以促进人类的寿命进化还是生存能力进化？这都不现实。尤其是在我的心里，并不觉得你们的关心，值得让我停下我想要做的计划。”
这段话成功的让在座所有都愣住了，但他所说的，确实有一半是心里话，另一半倒是故意绕的，绕晕一个算一个，气死一个也算一个。总之让他们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就对了。而小字最先回过神，皱了皱眉，问道：“‘0’？”
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沉默着望了小字一眼，便转过头去吩咐红玉杯解开充气船的绳索，准备行动。红玉杯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柯特尔，而柯特尔点了头，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云骏是没立场说什么。洪鏖抬头望了几秒洞顶，呈无语状，末了又看过来，说道：“我不管你是哪一个。你没发现你自己逻辑混乱吗？既然你不觉得死了人值得悲伤，以及你觉得死个两三人的对人类的进程没影响，那么接下来该怎么走，你这么上心做什么?你根本就不用搭理，对吧？这里的人就算全死完了，用你话来说，都是没什么意义的，对不对？”
“是我死了活了都没有意义，至于你们死了有没有意义，那是你们的事。就像我高兴吃饭或者不高兴，与你们吃不吃没有关系。”他回答。
“……你们组织的哲学系或者逻辑思维课啥的有授课执照吗？”洪鏖转头问柯特尔，柯特尔的回答是干脆利落的一手刀，把洪鏖敲晕在了当场。然后看了看红玉杯，又看向杨远玄，说道：“我不阻止你们，但我要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怎么做。”
“大姐，”杨远玄看了看对岸，那边一片嘈杂，似乎正在打算放下另一艘充气船赶过来，但由于骨蛊拦路的原因，一时也赶不过来。但只要想通骨与醋之间的关系，也用不了多久了。看完，又凑近柯特尔耳边，轻声说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胡说！”柯特尔喊了出来，又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他说：“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生活在‘外面’这十多年，扶老奶奶过马路什么的也不是没做过……咳咳，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善良’，这种品德，我有，偶尔热血一把……也不比那些愤青差。不然才不会跑去参加网络圣战，还加入了那个爱国群。但是逐渐想起过去的事，过去的性格浮了出来，我就不知道该拿这种‘善良’怎么办了，相反的想法随时都会在脑袋里冒出来，然后又会觉得两边都有道理。更糟糕的是那种觉得一切都是浮云的自杀倾向……真的很乱。说不定什么时候，阴暗的那一部分就会彻底压倒光明的那一部分，而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事来真不好说。当年你没有亲眼见过……闹过一次已经够了。所以……趁我脑袋还清楚，也趁……我想做什么事，就让我去做完吧。哪怕……这确实是一场自杀。”
说完，他就翻出了船棺，跳进充气船中。红玉杯随后跟了下来，把船撑开，一边动用自己的手段解决那些骨蛊，一边缓缓向船棺所靠的那面洞壁驶去。两处距离并不远，当那些被解决好的骨蛊一个个被点燃成火堆，便将几乎整一面洞壁照得清清楚楚。以及半浮在水面上的……“她”。
“她”已经“半死不活”，杨远玄结了一条套索把她套住，轻轻一拉，也没见多挣扎几下，就像一条死鱼一样被拖到了船旁。“她”依然一副浮尸样子，然而胸口那个刀伤之下，起起伏伏的，仿佛心脏还在跳动，但不断渗出的难看液体表明了其中的怪异。红玉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漆黑的陶罐，往里抹了些什么，探出船舷，将开口那面对着那破洞处，静静等着。少顷，一团黑影猛地从“她”的心脏里窜出，冲进了陶罐中。
红玉杯往里瞅了一眼，说道：“怪物。”
“难得你不赞扬它们多可爱好漂亮。”杨远玄也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同意红玉杯所说的——怪物。
这东西不愧是蛊母“她”娃，黑乎乎的一团肉状，然而这“肉”从某方面来说，又挺有有棱有角，点线面分明的组成一个脸状，就像婴儿的脸，只是没有眼睛。
杨远玄咳嗽了一阵，说道：“之前‘X’没有把话说清楚，但我能明白，这对母子的基础构架，是以正在怀胎的雌性生物为基础吧。雌的拉去做成‘蛊母’，胎儿就……而它们更深的基础，是‘骨蛊’。这黑乎乎的看上去像肉质，里面其实全是骨头，而且是你也无法企及的蛊术高度……”
“……”红玉杯没有接这话，而是抬起头来，直视杨远玄，问道：“你真要那样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