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有不少人在我身后大呼小叫起来，我听见文蓝咋咋呼呼的指挥着其他“八熠”拦住想要来追我的人，我听见他们打起来了的动静。我听见大伯在对我喊“回来”，声音是从未有的严厉和激动。我也听见森子在对着文蓝怒吼，情绪完全的暴走了。我承认我当时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停步，也没回头。我往“成仙之路”里一头扎了进去，脚下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插在土里的刀刃，手上拔出宗布印剑，往堵在那里的龟甲太岁身上猛地刺了进去。太岁本身是没有痛感的，它也不是个鬼，不怕这神器，我只是想借力往上爬。首要的，我不能让后面的人追上我，至少暂时不可以。
把这太岁当山头翻了过去，抛开手感不怎么好，像坨油腻的大肥肉，它身上那些液体倒是没有想象中的腐蚀和毒素，但也有可能是慢性的。文蓝给了我冉家那爆款香膏，红玉杯也给了我一些通用的避蛊药，然而都不是对症下药，我也只能赌一赌了。不赌我还能怎么着的。
而翻过这一只太岁，后面还有一堆龟甲太岁。此时我已看不见那一头传来的光线，我也没打算自己开电筒，只凭着感觉继续往前走。所幸这些太岁当了垫脚石，我也不用费神去纠结那些刀刃了。
很快的，我的动静引起了附近游走着的菌丝们的高度重视，它们纷纷往我这边凑过来，根根以为自己是盘丝洞里的蜘蛛丝。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笃定它们真能跟我友好和谐共同奋进的相处，毕竟之前我晕得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它们确实没对我造成什么重大伤害这个事实。另外还有一件事让我不安，从刚才醒过来到现在，意识始终在“我”这一边，“杨远玄”沉默得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又好像我们终于整合到一起了，又或者他这一觉睡得够深沉的——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个状况……让我很不适应，仿佛一直以来并肩作战的搭档被调走了，剩我孤独一人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不好玩的事都找不到人分享。虽然我们就是一个人。
我稍微有点走神，等到被菌丝缠住了手臂才反应过来——它们往我的皮肤里钻，很痛，而且有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自那创口处而上，往全身扩散开。经过脑部时，那股寒意尤其冷，就跟这脑子刚从冷冻室里拿出来似的，冷得扎人。我忍不住痛得呻吟出来，硬撑着才没有失去意识。但我的意识在那一瞬也由不得我控制了。就如之前晕过去那会儿，感官忽然在一瞬间放大，我清楚的“看见”周围有许多似烟非烟的苍白色“物质”飘飘荡荡着。
它们多是与菌丝纠缠在一起，看上去好像是太岁本身拥有的灵魂，但实际上不是。好像一个扭曲怪异的噩梦，我看见很多鱼啊虾的“鬼魂”被拧成绳似的拧在菌丝上，而它们的“身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如果不是脑袋什么的还保持着原本的“生物”特征，都看不出来到底是个啥。再顺着菌丝往下看去，龟甲太岁本身，那红红黑黑的“血肉”之中，许多人类的“鬼魂”纠结在一起。“他们”一眼望去全男女老少皆有，但人样已全失，像是一大团长着人头的蛇，钻满龟甲太岁。
我很想崩溃一下，可是“意识”强逼着我进入了它们的意识。而在感觉到它们的“想法”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它们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要光和热。可是畏惧着水银和朱砂，以及黄铜四壁上，那些暗藏在图案中的“符咒”，不敢再往前靠近一步。但是它们满“脑袋”的也就这么个意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
小时候，我曾试图过跟鬼魂们沟通，然而无法沟通。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事，没法沟通，甚至无法彼此接触，怎么和平共处去？跟一蟑螂处一屋里天天你追我赶的也能处出一定感情来，可那些鬼魂，它们只当我才是摆设，从没顾忌过我受伤的心灵。而如今听文蓝说起背后的那些事，倒是可以一股脑全部推说是宝石的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感觉到它们的“情绪”，却无法与它们沟通，或者所谓的“心意相通”实则也就这么个程度。但不管怎么样，肯定是宝石的错。
责任是有地方推卸了，但如今我却必须得跟这些东西沟通一下。如果推测得没错，如今我们“意识”相连，可能我想着什么，它们立刻就知道，反之亦然。但我不敢奢求金手指能开大发，能单单凭借我的“意识”侵入便可操控它们的“意识”，让这些龟甲太岁听我的指挥“退兵”。文蓝也没明确示意我可以干出这种事，这事儿太玄幻，保守着干，我能当个“间谍”，就像一滴淡水混入一片海水，低调的掌握住这一带所有龟甲太岁和菌丝的动向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想着我便没有去尝试“指挥”它们，而是任凭我的“意识”在黑暗中四处发散——就像菌丝一般发散，好像打开了连接了无数个监控器的大屏幕，一瞬间各种“信息”往我脑海里塞进来。我“看见”数不清的“鬼魂”游荡于四面八方，白茫茫的一片很是壮观。但一开始我几乎无法对它们进行辨识，只感觉它们哪儿都有，也不清楚它们都是要干什么。后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后来，这种“思维发散”的状况，比日常发呆都还不知时日——我终于从这一片乱糟糟的状态中理出一些头绪，“看见”一些没有被菌丝连接到一起的“灵魂”——那应该是活人们的灵魂，像是一团团炽热的人形的光，但并非在燃烧，也看不清楚他们的本来面目，只知道那是活的，是要“掠夺”和“吞噬”的对象……
我猛地打住这个念头，把自己的意识捞了出来。定了定神，再去“看”那边，只见以那些“人形”为中心，已死去的苍白的鬼魂们排列成两个队伍，拉长开，分两头堵在“人形”们的左右。这种分布状况不用费神去猜，那边一定是“西之兑金”，时间很可能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们还被龟甲太岁包围着。而我的“意识”顺着两头的“鬼魂”队伍继续往外延伸，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四处“闲逛”。再暗暗地把所“经过”的路线都记了下来，很快我就完成了对整个“五行化生”阵的“路线探索”，心中有了一份很全面的三维地图，甚至发现几条不隶属于阵法，但是可以通行的小路。
但这也让我吓了一大跳，这样的可“全面掌控”的状况，也就是说目前整个阵中都布满了菌丝和龟甲太岁，它们爬满了这里整个通道。我觉得我们都不用费神去找“东之震木”、“中之土”啥啥的了，还是简单些，炸出去吧。
但出于一点好奇，我还是想去看看东边和中央的阵法，当然以我目前的“视角”是看不见的——目前我只能看见“灵魂”一类的东西，而看不见任何其余“物质”。就像传说中讲的，我看不见“人间”。不过怎么说呢，路过“朝拜”一下也行。
而这个念头刚一起，一晃神，我的“意识”就接触到了另外一个人形的“意识”。或者说，我“看见”一个没有被控制的“鬼魂”，一个男人的魂魄，挺正常的，没有被拉伸成人不人蛇不蛇的怪样，穿着上个世纪的款式陈旧的衣服，站在这片“意识海洋”的某一个角落。“他”的情绪也很正常，默默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路人甲，但又像是守护着他背后的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在他的身后，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了。或许是那里已经是整个阵的边缘，又或许是“他”生前身上带着什么辟邪神器。
“他”没注意到我。当然，我也不懂“鬼魂”之间要怎么互相注意，更何况我还不是“鬼”，“我”只是依附在龟甲太岁和菌丝上，透过它们的感官在进行观察的一缕……“意识”。
然而，谁能想到呢，我之前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
在“观察”清楚他的脸那一瞬间，我的“意识”彻底涣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