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吵架 天后

上 章 目 录 下 章

这儿就是宁波了。

李铁拉着一个破旧的皮箱,皮箱里头装着一摞书和几件过冬的衣裳。箱轮的咕噜声比脚步声、鸣笛声和黑车司机的揽客声还吵。走出宁波火车站,李铁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高大的银色建筑,又扭过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深深吸口气。这儿就是他将要攀上人生巅峰的城市了。

来的路上还算顺利,从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北方小城到宁波,六小时的车程。如果不是濒临误车,不得不加塞取票,还差点被一个剽悍的女人揍了一顿 ;如果不是坐在对面的小娃娃因为晕车,吐了他一身奶,这段旅程简直是完美的起点。车位没满,李铁唯恐再被小娃娃误伤,换了个空座。座位对面,一位红头发的女人正在剥橘子,空中飘着淡淡的橘子香。女人一抬头,自己先乐了,李铁也乐了。

李铁嗅着橘子香 :“这下你相信我不小心碰你那一下真是为了取票,而不是占便宜了吧?”

女人往嘴里放了一瓣橘子 :“咱俩一班车,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李铁低下头 :“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我明早有面试。耽误不得,不敢耽误。”

“宁波啊,”女人抬起头,望着堆放得满满当当的行李架,“不打

不相识,吃个橘子吧。”

坦白说,那女人改变了李铁对宁波的第一印象。她不像江南小女

子,李铁的印象里,江南人说话都是吴侬软语。那女人粗声粗气,就像东北或山东哪个地方的。车一到站,红发女人就消失了,李铁还没来得及向她问路。

此时,站在宁波火车站北广场上,李铁的胸口又热血澎湃起来了。就是这座城市,就是这儿,李铁要从一个小小的保险公司业务员干起,干大干强,干成人上人,娶漂亮老婆生可爱儿子,待到腰缠万贯再衣锦还乡。大学毕业一年有余,班里的富二代、官二代拼钱的拼钱、拼爹的拼爹,在国内外混得风生水起。毕业一周年聚会,李铁喝得七荤八素,回家后对着仍在裁缝铺里忙活的妈说 :“好男儿志在四方,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妈,过两天我就走了,你要是拦我我跟你急。”

说罢哇一声吐在一条尼龙裤子和一件崭新的印花衬衫上。

回想起那天那个场景,他的肚子好像又不舒服起来,跟着箱轮一起响。糟糕,大概是那个女人的橘子不新鲜,李铁惊慌地捂住肚子。

火车站附近正在整修,沿路皆是挖掘机、铲土机,轰轰隆隆、沸反盈天。远远近近全是黑漆漆的小楼,李铁预订的快捷宾馆通体玉米黄,隐藏在影影绰绰的楼宇之中。那些看上去四通八达的小路,走了没一会儿发现都是死胡同。李铁急得头顶冒汗,肚子咕噜得快要爆炸。

他越走越偏,路越来越黑,两边路灯坏得七七八八。李铁忽然听见吵架声,两个女人的吵架声,中气十足、粗中带细,是两个大妈。

一个喊 :“这片是我的。”另一个喊 :“凭什么说是你的?”

一个喊 :“旁边开店的、卖水果、等车的、过路的都知道是我的。”

另一个喊 :“还不是因为你的姑娘打扮得都像她!那些开店的、卖水果、等车的、过路的把所有姑娘都认成她!这片江山是我和她打下的,哪儿轮得着你们?”

李铁一惊,气势好恢宏的吵架。

两个大妈突然不吵了,倒不是分出胜负,而是听见了箱轮的咕噜声。先喊的那个硬挺挺地走了,颇具风范的那个搓着手向李铁跑来 :

“帅哥,住店吗?”

李铁挺了挺脖子 :“我已经有预订了。”向前走了两步,他又折回

来,“某某快捷酒店怎么走,知道不?”

大妈指着面前一条漆黑黑的小路,仿佛随时会有劫道的、小偷、

孤魂野鬼冒出来的那种小路 :“向前走一百米,往右转就是。”

李铁道了谢,正要动身,大妈偷偷摸摸凑上来 :“帅哥,我看你

一表人才,今晚自己住寂寞不?要美女不?保证全宁波最漂亮。”

李铁忽然明白大妈嘴里的“她”是谁了。

正因为一表人才,才不能搞这乌七八糟,大好前程在前头等着

李铁呢。李铁紧了紧衣领,高傲地面向着深蓝的夜空,轻蔑说了声 :

“恶心。”

大妈不再多言,退至婆娑树影下。李铁满身正义感,足以照亮黑夜以及前方的路。

箱轮咕噜了两声就不咕噜了,李铁脚步踉跄地倒退,那巷子里果

然藏着牛鬼蛇神——几个健壮的平头男人慢慢向他逼近。

为首的把烟蒂扔在地上,狠狠戳着李铁的胸脯 :“你他妈说谁恶

心呢?”

“大……大哥我没说你们……”李铁语无伦次,被皮箱狠狠绊了

一下,“我是说那些女的。”

“我们指着她们活呢!”李铁的领子被揪起来,“说她们恶心就等

于骂到我们头上。小子,你看看自己这模样,你倒是想花钱,不如让

美女施舍给你一点。你这种人,不吃点教训,不知天高地厚。”

近处空无一人,远处有个骑山地车经过的人,他生怕惹祸上身,

迅速绕开。皮箱落在垃圾桶旁边,李铁无助地向周围看了一眼,先前

那大妈的目光在暗处闪闪烁烁。

李铁的手被汗湿透 :“我不想惹事……”他低下头,同时听见肚

子害怕似的发出一声咕噜。

“行了,吓唬吓唬就行了。”老太太终于在树影下走出来。

李铁一阵侥幸,然而大妈的话犹如口号,为首那男人朝着他的脸

便是一拳。

天旋地转。

一个扫堂腿,李铁仰面摔倒在地,与此同时,他的肚子发疯似的怒吼起来。

不知挨了几拳几脚,疼痛快把李铁带上天堂,他的肚子终于安静下来。

大妈吸吸鼻子,好歹把男人们拦住 :“别打了,你们把这小子的屎都揍出来了。”

把房间的窗户全打开,十一月的风把李铁吹得噤若寒蝉,那股浓烈的味道依然无法消散。

身上光溜溜的,澡已经洗了三遍,仿佛身子再也不会变干净。李铁永远不会忘记酒店前台小姐捏着鼻子、望着自己的眼神。门口传来窸窣响动,几张花花绿绿的卡片从门缝塞进来,李铁大

喝 :“滚!”

没过一会儿,隔壁传来男女哼唧的叫声。李铁暴起,大拳砸到墙壁上 :“操!”

那边毫不示弱地砸墙对骂,砸得像要破墙而入。李铁怔怔地望着墙壁,用枕头蒙住脑袋。

窗外,宁波的夜空深蓝而寂静。

半个月后,李铁西装挺括、皮鞋锃亮、人模人样地游走在商场、公园、居民区和大小单位,遇人便龇着八颗牙齿递上一份簇新的宣传单 :“您好,您知道某某保险吗?”李铁光荣成为某某保险推销员。

半个月前的夜晚,那个吵架气吞山河的大妈,那几个凶恶的男人,早就像雾气一般烟消云散。

月底出业绩排名,毫无疑问,新人垫底。

经理把李铁叫到办公室 :“小伙子,这可不行啊!一个月出不了五单,要被辞退的。”

李铁期期艾艾 :“老大,再给一次机会……”

经理说 :“干我们这行,得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李铁想,我够锲而不舍啊,我恨不能每天都给潜在客户打电话,

直到人家一听见我的声音就痛骂“傻 ×”然后挂断,我还不够锲而不舍?

经理说 :“除了锲而不舍,还得学会说话。”李铁皱眉,一脸茫然。

经理挥挥手 :“这你得自己体会。”第二个月,李铁靠给孤寡老人打扫卫生挣了四单。除了惯常的业

务介绍,他依然不知该怎么说话。月底,经理把李铁叫到办公室 :“收

拾收拾走吧。”李铁脸色惨白 :“老大……”

“公司不养闲人。”经理毫不留情地指着大门。

李铁在家里赋闲了半个月,眼看经济来源将断。他每天睁着熬得通红的眼睛,病急乱投医似的四处发简历,无一不石沉大海。两个半月以前,李铁还豪情万丈地将呕吐物吐在妈妈的裁缝铺里。两个半月以后,他已濒临求妈打钱的地步。

千钧一发之际,李铁收到了救命的回复信。

那是宁波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发廊,工资尚可,一月一休。

李铁胸口的豪情又开始翻滚了,第二天,他一蹦一跳来到信上说的那家发廊。一个矮小男人接待了他,那人身着劣质灰色西装,操着不知何处口音的普通话。一见到那家发廊,李铁的心就凉了半截。公共厕所都比那儿大。公共厕所好歹能盛下几个蹲位,那个店只有一面镜子和一把转椅。店里镜子斑驳、转椅落灰,没有理发师,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顾客光临。

矮小男人笑嘻嘻说 :“我们这儿到了晚上生意才兴隆。”

不给李铁喘息的机会,他又说 :“工资已经在信上写明白了,你要是同意,咱们就签合同。我们是信誉单位,你尽管放心。”

李铁喘着粗气,卷帘门被掀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妈钻出来。李铁以为是这儿的老板,刚想打招呼。大妈径直走到门外,满满

当当的痰盂一倒——哗。

矮小男人打着哈哈 :“帮工,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说着,他把手伸到李铁面前,“没啥异议先把身份证给我,我去复印一下。这儿的活特简单,傻子都能学会。你现在缺钱是吧?”他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等到天都黑了,矮小男人也没回来。李铁傻乎乎地坐在一张暗紫

色的沙发上,整整一天,不仅没有客人,连理发师也没露面。外头尘

土飞扬的,偶有奇怪的大妈进出,全冷着面孔,不搭理李铁。天黑以后,

李铁出去吃了一碗拉面。嘴里的葱花味还没散尽,回来的时候,他发

现这一排小店都亮起灯。所有的灯里,属发廊的灯光最奇怪,朦朦胧

胧、影影绰绰,非常暧昧的桃红色,如同隔着轻纱。这家理发店的招

牌也亮了起来,金色大字闪烁不停,“金屋藏娇”,比店本身还显眼。

李铁打了个饱嗝,他忽然明白这是什么店了。

推开门,里面乱哄哄地坐了五六个人,男人个个健壮高大。

“这是咱们的新员工。”瘦小男人笑意阑珊,男人们面无表情。

李铁诧异地睁大眼睛,他们或许已经忘记他了,但他们即便烧成

灰,他也认得。

“给你找了个师傅,从今晚起,跟着师傅好好学。”瘦小男人像施

与恩惠,威严地拍拍李铁的肩,只字不提身份证的事。

“师傅”的脸从男人们的肩膀间露出来。

“是你。”李铁情不自禁地哼哼。

正是那个吵架气吞山河的大妈。

天凉得像冬天刚从深井里打上来的冰水,江南根本不像想象中那般四季气候宜人。

其实姑娘们在店里也能开工,但讲究品质的顾客一般都把女孩儿带到附近的酒店。拉客由大妈全权负责,李铁的工作重点是放哨。天冷后,工作越来越难进展,大街上视野宽敞,可是冷风呼啸。酒店里倒是暖和,却无法洞察楼下的动静。

李铁和大妈坐在台阶上,那是通向房间的必经之路。既能观察来者,又能及时向姑娘汇报。

大妈不但会用吵架气吞山河地击退竞争对手,还能用吵架对付工作上的麻烦。

譬如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对他们知根知底,时常假借打扫卫生之名赶他们离开。大妈不急不缓地开吵 :“嚷什么?你们酒店的生意这么好,就不能照顾我们一下?先富的不能带动下后富?觉悟要提高啊!”说罢,她将一张红票塞进对方手里,对方心知肚明,露齿一笑,从此不再打扰。

按照大妈的论调,吵架分“压着吵”和“抬着吵”。

同行嫌她把生意都抢走,她把路人和江山都搬来,分分钟压死对方。

为安抚酒店工作人员,她抚摸人家一下,再赏人家一甜枣。看似吵架,其实把对方抬得高高,让人家里里外外都舒坦。

吵架得四两拨千斤,不能使蛮力,更不可软绵无力。不是请客吃饭,更不能如同儿戏。瞅准时机,把握机会,吵!

最高级的吵架则是“既压又抬”,成功的关键是头脑灵活、随机应变,这种神级吵架可遇不可求,李铁还没机会见识到。

一个满头金发,类似金毛狮王的女人带着一伙男人气势汹汹地爬上楼梯。彼时,李铁正在打盹。太晚了,凌晨三点。那顾客真能折腾,午夜之前就把姑娘带进房间。

大妈猛地把李铁捣醒。李铁擦着口水,只来得及听见最后一个男人上台阶的尾音。

大妈撇撇嘴角 :“来者不善。”

李铁惊醒 :“条子?”

他随即后悔,说出这么不专业的话,岂不叫师傅笑话?条子对火车站一带比对自己的掌纹还熟悉,进了酒店,目不斜视,四五黑影,直奔目标。哪像这伙人,东瞧西看,显然正在寻找门牌号。

大妈耳语 :“走。”两人麻利地拍马跟上。

房间门终于被敲开,“金毛狮王”的怒吼和凄厉的哭声立刻传遍走廊,一半房间的顾客都出来看热闹。先前的男顾客挺着滚滚的肚皮,正被数个男人控制着,如耶稣基督一般大开大合地站着。貌似“金毛狮王”娘家大哥的男人对他左右开弓,耳光啪啪抽得特别响。

“金毛狮王”果然不是善茬,八成学体育出身,一记凌空飞踢正中姑娘的肚脐,姑娘杀猪一般哀号着。“金毛狮王”却仿佛挨打一般

哭叫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当牛做马地给你洗衣做饭,你在外头

找小三……”

哭声就像口号。

“金毛狮王”一边哭,一边踹得更欢。

那是李铁第一次看见姑娘的样子。以前他来现场的时候,姑娘已经开工了。赶在姑娘下班之前,他已打着哈欠昏昏然离开。她真瘦,匆忙中只来得及套一件桃红的睡裙,细胳膊细腿被踹得上下翻飞。房间内的灯光透过她胳膊、腿的间隙不完整地投在李铁的脸上。

大妈踢了李铁一脚 :“愣着干吗?再揍就出人命了。”李铁跌跌撞撞地被推进房间,手不知怎么就扯住了姑娘的头发,

随后一耳光打在了姑娘脸上。那一耳光来得突然而自然,姑娘被打愣了,男顾客、男人们、“金毛狮王”都不再叫唤,连那大妈都捂住了嘴巴。血涌上脑袋,李铁的脑袋一片空白。

一道血痕顺着姑娘的鼻子流了下来。

李铁怒吼起来 :“我刚出差你就跟男人出来鬼混,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一点不爱惜自己?我知道他比我优秀,可这也不是你脚踏两只船的理由啊!你说,我哪儿对你不好?”李铁把姑娘摇得像一片风中落叶,姑娘手足无措地看着门外的大妈。

李铁点头哈腰地向“金毛狮王”道歉 :“大姐,对不起。我自己的女人,带回家教训,不再给你添麻烦。”

被揍成猪头的男顾客瞪眼看着李铁。

“金毛狮王”边哭边点头。

走出酒店,来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姑娘直截了当,一耳光甩在

李铁的脸上 :“你他妈神经病啊!”

姑娘气愤地擦着右鼻孔的鼻血,李铁默默擦着左鼻孔的鼻血。

大妈扯了扯姑娘的袖子 :“闺女,他是为你好。这个社会,能容

下脚踏两只船的,可容不下干咱们这一行的啊!”

姑娘瞪着眼睛 :“做这行哪儿不好?”

“没说不好,就是警察管咱们,不管小三。”

姑娘不说话了。

姑娘只穿那件桃红的小睡裙,两条筷子一样的细腿一会儿便冻得通红。李铁将风衣脱下,姑娘啥都没说就披上了。

大妈笑道 :“小伙儿,不错!‘既压又抬’的吵架方法你已经掌握了,只需勤加练习,就能出师了。”

李铁抱着肩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白天,顾客稀少的咖啡店。

“上过大学?”对面的大妈眼睛特别亮。

“老家的破学校,三本,学营销的。”李铁不好意思地笑着。

“干这一行之前,是做什么的?”

“保险公司业务员,不咋会说话,跑不出业绩,被经理辞了。”

“业务员好,业务员不错。”大妈喃喃道,“想过干回老本行吗?”

“先干好这行吧,这行收入高。业务员太辛苦。我以前也胸怀过

伟大理想,后来发现,没有收入,理想算个屁啊。”李铁慢慢搅动着

咖啡。

“ 你觉得我去保险公司跑业务怎么样?” 大妈正色道,不像开

玩笑。

“您?您绝对比我强!您那么会吵架,吵着吵着就把单挣来了。”

李铁哈哈笑着。

“其实,你已经不比我差了。”

李铁刚想问难道我水平已经这么高了。大妈对着门口说 :“来了!”

李铁仰着脸儿乐 :“这就是您给我介绍的对象?”

“觉得咋样?”

李铁不说话。

眨眼间,姑娘已经走到眼前。她穿着一件白色风衣,婷婷袅袅的。

因为没有被揍,她洁净的脸蛋比那晚上漂亮许多倍。

“这就是给我介绍的对象?”姑娘问了一样的问题。

“我觉得不错。”大妈说。

“问题是我看得上他不?”姑娘并没有落座的意思。

“你不问问人家看得上你不?”大妈抢白。

“看得上。”李铁小声说。

谁都没听到。

姑娘急赤白脸地跟大妈争辩 :“不管他能不能看得上我,反正我看不上自己。”

说罢,她将李铁的咖啡一饮而尽,甩甩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酒店的台阶上。

“别人管着那么多姑娘,您怎么就这一个?”李铁搓着手。

“我觉得她漂亮,她比别的姑娘都强。她一个人从乡下来宁波打

工,特别不容易。我就她这一个,能将她照顾得更好,也能保证她的

安全。”

“你俩住一起?”

“可不,房租那么贵。”

“其实,您不希望她干这行吧,我是说……”

“当然当然,女孩子干这个,见不得光。要是被人知道了,唾沫

星子就能淹死人。以后怎么嫁人呢?”

“您问我想不想干本行。您呢、她呢,想不想金盆洗手?”

“咋洗啊?身份证都在老板手里,和你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板说了,要是我们直接逃,他们就冒充我们的身份借高利贷、杀人放火,叫我们永远翻不了身。”

“您要是真想走,其实我有办法。”李铁定定地望着大妈,急了,

“您别这么看着我,我真有办法!”大妈笑了,笑容颇像她的姑娘。

警笛大作,李铁尚在困倦中。猝不及防的,猛然冲上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酒店服务人员何曾见过这阵势,纷纷避让到一边。

大妈被冲撞得摇摇晃晃的 :“同志、同志你们干吗去?同志,听

我说……”

警察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们紧绷面孔、目不斜视,径直向目标冲去。

没费周折,房门便被打开。

“警察,不许动!”

李铁和大妈拼命往里挤,房间里头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窗户被推开,女人惊悚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轰然坠地。

李铁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大妈一愣,一边惨叫一边往楼下冲。

李铁身子僵硬,脚步虚浮。

这只是三楼,老天保佑 ;这只是三楼,老天保佑……

大妈跪在一团洁白的影子前,浑身哆嗦。

李铁以为她会气吞山河地痛骂一番,这次她没有。

她一边哭泣一边对警察大喊 :“造孽的是他们,不是我们。凭什

么受罪的是我们?是我们?闺女啊……”

“是不是你报的警?”

“你们想逃,只有这个办法……”

“是不是你报的警?”

“我没料到她在情急之下会跳楼。”

“最后问你,是不是你报的警?”

“大妈,老板骗了你们!就这一次,警察就把他们一锅端了。你

们能回老家了,不必担心被报复了!”

李铁对着大妈和轮椅上的姑娘,笔直地跪下去。

“果篮你拿走吧,我们东西多,拿不了。”姑娘的态度明显缓和

许多。

“回去好好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春天你就能正常走动

了。”李铁朝后退了一步。

“过年还回家吗?”大妈笑着。

李铁摇摇头 :“我还没走上人生巅峰呢!”

“干老本行呗?”

“应该吧,毕竟师傅教了我这么多。”

李铁抬腕看看表 :“你们快进去吧,时间不早了。”

大妈笑着 :“那,有缘再会了。”说着,她推起姑娘的轮椅。

姑娘把手放在大妈的手上 :“慢点,妈。”

她们慢慢地进入宁波火车站,那座高大的银色建筑。李铁深深吸

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宁波的夜空,深蓝而寂静。

李铁将果篮拆开,三两下剥好橘子,将半个橘子放进嘴里。

“操,真酸!”他努了把力才把橘子咽下去。

李铁猛然想起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她叹息

道 :“宁波啊,”随即她抬起头,望着堆放得满满当当的行李架,“不

打不相识,吃个橘子吧。”

浓烈的橘子香像一件厚衣裳,紧紧缠绕在李铁身旁。(未完待续)

上 章 目 录 下 章
推荐阅读:
长宁帝军从斗罗开始的浪人我的混沌城逆剑狂神万古神帝我的绝色总裁老婆踏星我的细胞监狱间谍的战争
相关推荐:
抗战之开局让少帅下跪萝莉的神之旅途谋明无敌从拳法大成开始人妖传说网游之被诅咒的人妖绑定变身系统后我每天都在变强爱慕不虚荣大唐小道士神豪:我的七个女神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