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上 章 目 录 下 章

[2]

对于邵清羽来说,这张请帖是她成年之后最凶险的一场噩梦。

午夜,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入睡,只有她的卧室依然亮着黄色的灯光。

她刚刚沐浴过,披散着的头发还散发着鼠尾草洗发水的香味,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那张请帖发呆。

她的床上铺着前几天保姆刚换的埃及棉床品,洁净素雅。

好几个一线牌子的包包被随意地堆在房间一角,这是她最近经常背的几个,另外还有一大堆在后面的衣帽间里。

上个月刚买的灰色的羊绒外套,还有好几条限量款的大牌围巾,被她卷成团放在脏衣篓里,明天保姆就会来收去洗。

她的房间总是这样,再昂贵的物件来到这里也都是寻常,邵清羽最烦的就是那种买个包回去当祖宗似的供着的人,那样有意思吗?你伺候它还是它伺候你?

以前叶昭觉来她家玩,目睹此番情形,差点儿怄得吐血—朱门酒肉臭啊,邵清羽,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们这些贫民的感受?

可是,邵清羽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你们眼里的奢侈、浪费、暴殄天物,真的就是我的日常啊。

她真是得意惯了,骄纵惯了,目中无人惯了,一直以来生活在云端之上,脚不沾尘,从没想过人生中还有这样的陷阱静候着她。

蒋毅彻底离开我了—这件事,在她收到请帖的这个夜晚变得更鲜活,更尖锐。

她这才发觉,她现在已经很少想起这个人了,猛然一下甚至会记不清楚他的样子。

但是这不意味着自己没有爱过他,更不意味着眼看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时,自己的内心能够毫无波澜。

叶昭觉下午说的那句话又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相应的结果。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邵清羽恨恨地想:你又不是我,你们都不是我,你们根本不可能明白我的感受,所以你们一个个占据道德制高点,道貌岸然地谴责我,声讨我。

当叶昭觉将何田田所说的一切复述过后,邵清羽不但没有推诿,反而大大方方,理直气壮地承认了。

“是,当年我是以退学为要挟,逼我爸想办法把何田田弄走的,这又怎么了?那么多同学眼睁睁地看着我从楼梯上滚下去,我难道不丢脸吗?你们上课的时候,我在干什么?你知道的—我躺在医院里!那个伤疤到现在还在我的后脑勺上,叶昭觉你不要给我装好人,换了是你,你难道不想出口气?”

叶昭觉的眼睛里有种很深邃的东西,她深深地看着邵清羽,并没有打算与她争辩什么。

这么多年了,她早已习惯了邵清羽这一套处世原则:别人欠我的,我一定要讨回来,我欠别人的……但是我怎么可能欠别人的?

“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盛怒之下,邵清羽口不择言,“这些死穷鬼,没钱还好意思结婚,蒋毅他买得起钻戒吗?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去哪里不是我付钱?他连个好一点儿的餐厅都去不起。还有,她何田田穿什么结婚,恐怕连稍微讲究一点儿的婚纱都买不起吧?像她那样的货色,也就配去破影楼租条发黄的破裙子凑合一下。”

叶昭觉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只是负责把请帖送给你,其他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你走吧。”

邵清羽对叶昭觉的态度感到非常不满,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叶昭觉:“你不站在我这边吗?”

“我也很想站在你这边……”叶昭觉轻声说,“可我也是你说的那种,死穷鬼。”

气氛冷到了极点,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沉默而坚硬地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邵清羽深吸一口气,拿起包,穿上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叶昭觉家,走时故意重重地摔了门,以此表示她的愤怒。

那动静太大,以至于屋内的绿植都抖了抖叶子。

从下午到晚上,在商场里怒刷了几万元之后,回到家里,邵清羽依然没能平复心情。

她恨何田田,也恨蒋毅,甚至连带着对叶昭觉都有点儿恨,你们所有人都是王八蛋,你们全都对不起我!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时,狠狠地吓了一跳。

为什么?为什么要因为那些死穷鬼做的事情哭?

她知道他们想让她不好过,可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很难过。

她狠狠地抹眼泪,毫不在意过度用力拉扯皮肤会导致面部皮肤松弛,这时,她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大堆公仔布偶上。

其中有一只打瞌睡的白色兔子,平时她连瞄都懒得往那儿瞄一眼。

可这个时刻,她记起来了。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在他们都还很喜欢去打电玩的年纪。

蒋毅什么都会玩,什么都玩得得心应手,不管他在哪台电玩机前打游戏,背后总是会站着一群围观的陌生人,随着蒋毅的操作发出“哇喔”之类的赞叹声,而邵清羽作为他的女朋友,站在一旁时也觉得脸上有光。

但比起蒋毅,她完全是一个电动游戏的白痴,无论玩什么游戏,她都会在几分钟之内歇斯底里地大叫:“啊!啊!快来救我啊!”

时间一久,不是没有一点儿挫败感和沮丧的。

于是后来她就学聪明了,她只玩夹娃娃。

在她看来,夹娃娃可是比那些一顿“噼里啪啦”的游戏要简单太多。

可事实证明,这个她也还是玩不好。

无论她盯上的那个娃娃离洞口多近,她有多么志在必得,结果每次都是她一边大叫着“我靠”,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娃娃稳稳当当地落在距离洞口就几厘米的地方。

无一例外。

投光了游戏币而一无所得的邵大小姐,怒火中烧,不顾周围人的鄙视,用力地踹了机器好几脚。

而这只白色的兔子,是某一次,蒋毅为了安抚她,用自己手里最后那几枚游戏币夹来的。

“凭什么我夹了这么多次都没夹到,你一夹就夹到了!”时隔多年,邵清羽还记得自己当时抓狂的语气。

“可能是我比你聪明吧。”

邵清羽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地攥着这只小兔子,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这种乱糟糟、闹哄哄的鬼地方了。

之后他们确实没有再去过电动城,因为好玩的东西总是层出不穷,而她又是那么有钱,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去尝试更新鲜有趣的东西。

可是,直到这么多年后,她才终于知道—

那真的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她记起来了。

她和蒋毅一同有过的那些温馨、甜美而又忧伤的时光,那些饱胀着希望又充满残缺不安的岁月。

那些她不愿意待在家里面对姚姨的假期,她躲在蒋毅小小的卧室里,看漫画书,玩游戏机,困了就倒在他的木板床上睡一觉。

而他趁着父母不在,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给她煮东西吃,把冰箱里的最后一个鸡蛋煎成荷包蛋埋在那一碗泡面底下,自己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记得彼时少年清澈的眼神和笑容,也记得隔着瓷碗,自己的手触碰到的那碗面的温度。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她的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个煎蛋的香味。

这些,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又全部回到她脑海里来了。

她曾经那么爱他,在她极度缺失家庭温暖又缺少同伴朋友的岁月里,是因为这个男孩子,才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人,她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这不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人,却是她第一个认认真真想过与之结婚,组成一个家庭的人,是她在跟继母明争暗斗的青春岁月里望向未来的真切寄托,可是……

一切都被搞砸了。

分手初期,她曾经笃定地认为他一定会回头来找自己复合,而自己坚决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可直到她和汪舸在一起之后,这一幕仍然没有发生。

世界这么热闹,物质如此丰盛,何况她的新恋情又来得那么及时,汪舸比愣头愣脑、整天一副没长大的孩子模样的蒋毅更适合做男朋友。

她以为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好过的,不好过的,快乐的,破碎不堪的,通通早就过去了。

直到她收到这张喜帖。

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也坐在回忆的沼泽里。

一个主意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像萤火虫钻进了黑色的夜。

那点儿飘忽不定的影影绰绰的微小光亮,引来了更多的星星点点的光,而当它们汇集成群的时候,一个壮举般的决定,在她的心中生成了。

她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一点点哭泣,一点点欢笑,像是要打喷嚏又控制住了,而她的眼神,随着急促的呼吸,越来越亮。

“你们这些人,永远别想赢我。”她擤了擤鼻子,恶狠狠地想,想用你们结婚的消息来刺激我,呵呵,你们也配!

简晨烨正在吃早餐,刚咬了一口全麦吐司,手机响了,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十五分。

这使得辜伽罗在他生活中再次出现有了一个极为具体的刻度。

“你不是说你会主动找我吗?”辜伽罗一点儿矜持和含蓄都懒得顾了,“说话不算数是什么意思?”

简晨烨嘴里塞着吐司,使劲咽了好几下才咽下去。

他心里一面想着“完了,放女生鸽子的人下场一般都很惨”,一面又有种没来由的愉悦:“刚回来那阵子很忙,后来又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约你。”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辜伽罗打断了:“所谓最恰当的时机,往往只是敷衍对方的借口。”

简晨烨一听她的语气—这通电话整个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嘛,那只得赶紧认错:“那我现在邀请你今天来我工作室玩儿,还来得及吗?”

如果换成叶昭觉,只有两种回应结果—好,或者不好。

可辜伽罗有一套完全不同于其他女生的逻辑体系:“这个电话是我打给你的,你在这个通话过程中邀请我,是不真诚的。如果你有诚意,应该由你打给我。”说完,她竟真的把电话挂了。

在简晨烨极其简单的人生经历中,辜伽罗这样想法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好奇引起兴趣,兴趣催生好感,在这个时间段里,他尚未明晰自己和辜伽罗之间,那种若有似无,你退我进的情愫其实正在层层推进。

当他拨通电话的那个瞬间,脑中所想的仅仅是,这个姑娘还蛮特别的。

辜伽罗穿了一件特别扎眼的外套,密集的热带花卉图案,里面穿的却是一条黑色的连身长裙,长得令人担心她走路时会不会踩到裙摆摔一跤。但这还不是她最令人意外的搭配,直到她坐下来,简晨烨才看到,她竟然穿了一双球鞋。

三种完全不是统一风格的东西,穿在她身上却有种说不清楚的妥帖。

简晨烨暗暗想:这大概就是以前老听叶昭觉她们说的,人穿衣,不是衣穿人。

“你不冷吗?”这是他们从法国回来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简晨烨不免有点儿紧张,只好问些等同于废话的问题。

他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这一点他从小就不如闵朗。

“不冷呀—”辜伽罗做了一个简晨烨万万没有料到的动作,她掀起了裙子,“你看,我里面还穿了打底裤呢,心机重吧?哈哈哈……”

短暂的窘迫过后,简晨烨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他说不清楚为什么。

在他过去的生活中,除了叶昭觉之外,稍微接触得比较多的姑娘无非就是邵清羽、徐晚来以及乔楚她们几个。

他对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位都不存在偏见,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这几个姑娘之间充满了距离感。

他最不愿承认的是,连成年后的叶昭觉,也经常让他有类似的感觉。

但是辜伽罗,她和他之前认识的女生都不一样。

尤其是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坐在他最熟悉的工作室里,笑嘻嘻地掀起她的裙子,这个貌似粗鲁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丝毫无关性感和*。

她身上有种极为率真的气质,到这时,简晨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了。

她的笑,她时而流露出来的清高和傲慢,她对于所有事物的爱憎的表达,都是浑然天成的。

每次见她,她总呈现出一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天真,就连她的冷淡,也是天真的冷淡。

这个社会上,比实际年纪老成的姑娘有一大把,但辜伽罗完全相反,她眉宇间有种少年般的豪气—是那种特别年轻,对于金钱名利有种我知道但我不care的豪气。

她不太笑,但一旦笑起来,就称得上“笑若天开”。

简晨烨尚未能领悟,那就是很多雄性动物达到人生巅峰时,又不惜花大代价去换取的笑容。

“喂,我没吃早餐,你有东西吃吗?”辜伽罗的视线四处扫荡,一点儿也不见外。

还没等简晨烨回答,她已经走到餐桌前,看到他咬了一半的全麦吐司:“就只有这个吗?”

“是啊,就剩这个了。”他还挺不好意思的,“我们出去吃吧。”

“不用啊。”辜伽罗眉毛挑起,然后她又做了一件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她拿起那两片残缺的吐司,用餐刀取了一点儿黄油抹在上面,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大口。

简晨烨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并没有任何暗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好像再怎么出格的事情由她做出来,都很正常。

他笑了笑,又想起了那个词,嗯,浑然天成。

再次和邵清羽不欢而散之后,叶昭觉连着好几天都在生自己的气。

“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惨状,居然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

老话说,吃饱了撑着才多管闲事,可她叶昭觉马上就快吃不饱了。

“再挣不到钱你就直接去死吧。”

那个久违了的声音又从她心底里钻出来,不知怎么,当她重新感受到荆棘抽在背上的那股力量时,第一反应并不是巨大的压力,而是一种近乎喜悦的心情。

就像是抛弃过自己的神,又返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所有治愈系电影和励志故事,都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一个主题:即使你失去了一切,但只要还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和毅力,那么你的人生,就还没有彻底失败。

她决定相信这个朴素的道理。

按照传单上给出的联络电话,叶昭觉直接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甜腻的女声,带着一点儿刻意营造的台湾腔,但并不令人反感。

“……我看宣传单上说,万元起家,单人操作,是这么回事吗?”

“这位小姐,是这样的哦,我们所说的万元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这笔费用仅限于加盟和技术传授哦。开店所产生的其他费用是不包含在里面的哦。至于是否单人操作,要取决于您的操作能力和精力哦。”

“这样啊……这个,风险大吗?”叶昭觉被那一连串“哦”砸得有点儿蒙,明明有很多问题想问,又不知道如何问起,索性心一横,问出了最直接的这一个。

“如果是担心这个问题的话,我建议叶小姐您可以先去几个加盟商的店看看情况,并且品尝一下我们的饭团烧哦。相信您在观摩之后,会对我们的品牌更有信心哦。”

电话挂断之后,叶昭觉伸手一摸额头,才发现有一层薄薄的汗。

太久没有和外界进行正常交流了,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一直紧绷着身体,对比从前整天忙于工作时的敏捷伶俐,她必须承认,自己现在真的很没用。

夜长梦多,不能再这样举棋不定,瞻前顾后,她决定采纳那位客服小姐的建议,去踩点看看情况。

她洗了把脸,拍了点儿隔离霜和粉底,实在是受够了所有人都对她说“脸色不太好哦,气色很难看哦”,好像她们自己气色有多好似的!

女生出门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问叶昭觉这个问题,她一定会马上回答你—画眉毛!

精心画完眉毛之后,其他就简单多了,刷刷睫毛膏,在苹果肌上扫点儿腮红,涂个唇膏,就这么几个简单的步骤,已经足够令一个女生面貌全新。

自大学时期开始,她经常听到很多男生说自己喜欢不化妆的女生,这也就算了,可是最让叶昭觉痛心的是—有些女生,竟然,真的,相信了!

天啊!

她们难道不明白,这些阴险的男生其实只说了一半啊!

“不化妆的女生”全展开,其实是“不化妆但也很漂亮的女生”。

更何况一个女生究竟有没有化妆,化到什么程度,这些“直男”看得出个屁啊!

当初叶昭觉还在给齐唐做助理的时候,有天临时被派去给客户送资料。

毕竟要代表公司形象,那就尽量不要给公司丢脸,出发之前,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备用的唇膏,大红色,涂上之后,整个人的气场立马就提升了。

可就在她要动身的时候,被齐唐抓住,好一顿训:“去送个资料而已,不需要浓妆艳抹吧?你不是坚决反对职场潜规则吗?”

气得叶昭觉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巧苏沁从旁边经过,被齐唐顺手抓来做正面教材:“苏沁这样清清爽爽的就很好啊,还不快把嘴上的血擦掉。”

叶昭觉抬头一看苏沁,火眼金睛的她立刻看出来,这也叫清爽?

眉毛、眼影、睫毛膏、高光、侧影、腮红一样不少,她只不过是没涂颜色艳丽的唇膏。

叶昭觉只沉默了一秒,接着就爆发了:“齐唐!你瞎了吧!”

当她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那段日子里,虽然也曾被百般刁难,但毕竟也有过愉快的时光。

乔楚打开门,眼前一亮:“啊呀,总算是活过来了!你早就应该这样了我跟你讲,放弃自我形象管理的女人,没有未来!”

叶昭觉没有时间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延展,她急切地问:“有空没?陪我去几个地方,现在就走。”

乔楚大叫一声:“你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居然不留时间给我化妆!你要不要脸啊!”

但谁都知道,乔楚的好看,是不需要仰仗各种化妆手段的好看。

时间紧迫,她只来得及涂个防晒霜就被叶昭觉拖出了家门,可一路上偷偷瞟她的路人并不比往日她精雕细琢时来得少。

“是这里吧……”叶昭觉拿着记事簿,上面写着好几个地址,是客服小姐提供给她的,“她说是在商场的负一楼,我们下去看看。”

在来的路上,乔楚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情况,起先她以为叶昭觉是在开玩笑,直到确定她是来真的之后,便立刻换上了一张严肃的面孔:“我去买饭团烧,你去占位子。你的任务是要统计一个时间段内的人流量,有了数据,我们才可以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事是否可行。”

那个瞬间,叶昭觉忽然意识到,乔楚可不是个空有姿色的美女而已。

饭团烧买回来,她们一人捧着一个,一二三,一起咬下去。

两人瞪着对方,眼睛放出精光,咦,居然真的很好吃!

乔楚秉承着帮朋友就要帮到底的原则,吃了整整三个,到最后撑得话都说不出来。

而叶昭觉也没时间说话,她像个小学生一样,眨巴着眼睛盯着饭团烧的柜台,口中念念有词:“七、八、九、十……”

她们去了两个店,直到傍晚才回家。

乔楚挽着叶昭觉的手臂,抚摸着自己圆圆的小肚子,有种阔别已久的满足,她感叹着说:“人啊,在吃饱了的时候幸福感是最强烈的。”

叶昭觉本想问:你和闵朗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幸福感吗?但她很快意识到这可不是个愉快的话题。

“咦,你等一下。”乔楚撒开手,闪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店。

当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东西,冲叶昭觉晃了晃。

“这是什么?”

“计数器啊,笨蛋!”暮色四合之下,乔楚笑得像一个精灵,“明天我们再去剩下的几家看一看,你拿这个计数,就不用自己傻乎乎地一个一个数啦。”

叶昭觉牢牢地看着手掌中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春天的傍晚即使起了风也不觉得寒冷,在她的身后,高远的天边有几朵小小的粉红云彩,路边盛开着许许多多她叫不上名字但也觉得丰盛美丽的花朵。

“加油呀。”她听见自己轻轻地咕噜了一声。

她忽然感觉到寒冬真的彻底过去了,在她的心里,万物终于复苏,开始重新生长。

[3]

开店这件事,起兴容易,等到真正操办起来—叶昭觉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徐晚来为工作室选址时,闵朗非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了。

因为,对于一个女生来讲—“真的太累啦!”

为了找到合适的店面,叶昭觉几乎把S城跑了个遍,早出晚归比上班那会儿还勤奋,腿细了一圈儿,体重又减轻了几公斤。

最后在两家店面之间,她卡住了,不知该怎么抉择。

人流量大的那间,租金和转让费实在太高昂,但便宜的那间,她稍微掂量一下就知道了,恐怕回本都难。

果真是世事难两全。

她关在家里,拿着计算器来来回回地算账,算完才知道,刨去加盟费,再刨去基础生活保障之后,光想靠自己那点儿微薄的存款来开店,实在是太过勉强了。

记账本上的笔迹满满当当,租金、转让费、装修、设备、食材……样样都是钱,并且,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省略。

眼看着计算器都快被她摁坏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东墙拆光了也补不上西墙。

她静了静,知道此刻自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要么求援。

放弃太容易了,只要撒手,跟自己说“老子不干了”,就可以了。

可是对于有一些人来说,放弃,真的太难了,尤其是当它承载了你对于生活所寄予的新的希望,这个时候,你能够轻而易举地放弃吗?

叶昭觉不愿意放弃。

那么,要向谁求助呢?她一边抠着手指甲,一边把自己认识的所有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换作从前,她根本不用这么费事地去想要找谁当自己的债主,除了邵清羽之外,她也不可能再去考虑其他人。

可是现在……好尴尬啊,还是不要找清羽了吧。

绞尽脑汁地搜罗了一圈,叶昭觉对于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认识:第一,我朋友真少。第二,我认识的有钱人真少。

大概,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去找乔楚。

乔楚一听叶昭觉的来意,尽管有点儿意外,但仍然没有迟疑:“你需要多少?我得看看我够不够。”

叶昭觉说了一个数字,不算很吓人,但对于经济状况大不如前的乔楚来说也不是一件特别轻松的事。

她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示意叶昭觉稍等,她要查查自己的账户。

叶昭觉握着玻璃杯子,因为不好意思而一直低着头。

她没有告诉乔楚的是,自己很感动,不是因为钱,是因为她的态度。

乔楚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推诿之意,也没有假惺惺地找一两个理由搪塞她,光是这份郑重,已经是超过金钱之外的礼物。

这不是一件小事,晚上吃中餐还是西餐,这条裙子买黑色还是红色,口香糖要草莓味还是甜橙味,喝咖啡还是喝茶。

借钱给好朋友,这件事在生命中的比重仅次于婚丧嫁娶—稍微不慎,人财两失。

叶昭觉在心里暗暗地想,即使最后乔楚分文不借,这个交情也值了。

过了一会儿,乔楚合上电脑,说了一个数,比叶昭觉说的那个数字要略微少一点儿。她面上有难色:“要是换作从前,这点儿钱白送给你都不算什么大事儿。唉,真是今非昔比了。”

叶昭觉连忙摇头:“足够了,剩下的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大不了找家里借点儿。按照品牌商告诉我的利润值,今年之内应该就能把这笔钱还给你。”

乔楚抱歉地笑了笑,眼睛忽然闪过一点灵光又生生停住了。

叶昭觉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动静:“你想说什么?”

“啊……没什么。”乔楚稍稍斟酌之后,决定把原本的那句话藏起来。

刚把加盟费交给品牌商,叶昭觉马上就被安排去了总店学习操作技术。

明面上是学习,暗地里其实还有免费帮工的含义。

总店位于一个车水马龙、常年拥堵的地段,几百米的距离开车也要花上二三十分钟,作为S城最时尚的街区之一,即使是在工作日的白天,也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巨大客流量。

鱼贯而出的年轻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服装,拎着价格不菲的包包,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统一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个个都冷峻得仿佛下一秒钟就要登上T台走秀。

繁华而虚浮的青春,在这里遍地生长。

差不多和他们同龄的叶昭觉,穿着店内统一发放的工作服,系着印有饭团烧LOGO的围裙,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工作间与客人之间,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可以稍微歇息片刻的时段,她会从店铺的后门溜出来,透口气。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也试着在特别疲劳或压抑的时刻,给自己点一支烟,一呼一吸之间,仿佛真的可以暂时缓解些许郁闷。

一天中白昼与夜晚交接的时段,霓虹灯早早亮起,她倚靠着路边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带着一点儿百无聊赖的神情,看着那些形形*的路人。

“为何这些人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这个句子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时,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里,有五分苦涩、三分羡慕、一分清醒再加一分没心机。

末了,她伸了个懒腰,从后门溜回了店内。

而这个意味深长而又弥足珍贵的笑容,被堵在路上的齐唐完整地收入眼里。

他一直没有说起过,每每看见她露出类似的神情,他总是会有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愧疚感—对比她一直跌跌撞撞的人生,他为自己的顺遂感到内疚。

叶昭觉,她的身上有一整个寒冬。

“你怎么来了?”

叶昭觉端着餐盘按照座位号码走到客人面前,看到是齐唐,她一时之间没控制好音量,被店长狠狠地瞪了一眼。

齐唐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胸口处有一只小小的鹰,不久之前刚刚剪过头发,整体看起来显得比平常要小个好几岁,他漫不经心地说:“顺路。”

叶昭觉偷偷地瞟了店长一眼,确定她没看到自己,转过来,冷着脸,压低声音:“你赶紧走。”

“我为什么要走?”齐唐一脸假正经,“这是你的店吗?”

论起胡搅蛮缠,叶昭觉知道自己和齐唐从来都不是同一个量级,此时此刻这种情况,跟他硬碰硬也不是办法,只能先服软麻痹对方:“你在这里,我会很尴尬的。”

齐唐收起戏谑,换了另一副表情:“尴尬什么?你不是说,找到了工作会请我吃饭吗?”

“这不是一回事。”她知道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只想尽快从这个局面里脱身,“改天我找时间向你解释好吗?”

“你哄小孩啊?”齐唐拖长了尾音,“择日不如撞日,我等你下班呗。”

叶昭觉气结,又无心恋战,只好冲着齐唐比了一个手势。

齐唐又补充了一句:“我主要是想问你,为什么你愿意求助乔楚,却不愿意求助我?”

他话音刚落,叶昭觉整个人如遭雷击—靠!乔楚你出卖我!

她不是没想过齐唐可能会知道这件事,她只是没想到,他会知道得这么快,快到她还没有编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足以解释为什么自己没有请他帮忙的理由。

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店长一声“小叶”拯救了她,她赶紧头都不回地窜回工作间里。

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她如同鸵鸟一头扎进沙土之中,能躲多久,算多久。

打烊之后,叶昭觉换回自己的衣服,和同事们道别,其中一个姑娘用眼神指了指外面:“有人在等你。”

她其实不用看也知道,齐唐这个人,说得出肯定做得到。

心里有点儿堵,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忙了一整天,一边学习制作饭团烧,一边帮衬着店里的生意,白天还不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倦意像惊蛰时破土而出的虫豸,一点一点地从骨头和血液里渗出来。

可是,就算这样,她也还不能回去休息。

从齐唐的表情看来,关于之前提出的疑问—他势必要得到一个明确的回复。

距离她上一次坐在齐唐的副驾驶座上,已经过去很久了。

叶昭觉记得,那个雪夜,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寒风灌满了华丽的裙子,从手指尖到脚趾,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冷的。

想起那个夜晚,她叹了一口气,轻至不可耳闻。

“齐唐……”既然逃避不了,叶昭觉索性自己一头撞过去,“你关照了我太多,点点滴滴,事无巨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她正说着,齐唐的手机响了,她立刻噤声。

齐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带着一点儿不以为然,直接摁了关机键:“你继续说。”

“呃……你不接吗?”作为他曾经的助理,叶昭觉多多少少还保留了一点儿从前的惯性,“会不会耽误工作上的事?”

“让你说你就说。”言外之意—就算是工作上的事,又关你什么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叶昭觉也知道这个道理。

她定了定神,把说到一半的话头捡起来想继续,可是她发现,即使没有这个突然来电,她要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

于是,她很直白地强调了中心思想,没有什么不能启齿的苦衷和内情,很简单,我就是不想再麻烦你。

齐唐一直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情绪。

在很多事情上,叶昭觉对于他的了解其实还停留在表层,她并不知道,他看起来越平静,事情就越不好收场。

“我饿死了,”他完全不接她的话,只管先说别的事,“两个饭团烧早已经消化完了,你陪我去吃东西吧。”

“我不去,我累死了!”叶昭觉一听暂时不能回家休息,整个人都炸了,“你自己去吃,我要回家洗澡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儿呢!”

“我们就去吃串儿吧!”齐唐根本没有和她对话,兴致勃勃地擅自决定行程,“我知道有一家川菜馆子,营业到早上六� �点呢。”

“不去!”叶昭觉气得快疯了,“你聋了啊!”

“是啊,聋了。”齐唐踩了一脚油门,完全不顾叶昭觉的歇斯底里,径直往目的地开去。

怀着满腔的怒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叶昭觉像人质一般被齐唐挟持到这家川菜馆子,一进门她才发觉,城市里晚上不肯早点儿睡觉的人真多啊。

整个大堂坐得满满当当,无论男女都是一副情绪高昂的模样,这边刚叫着“服务员,拿菜单来”,那边立刻有人呼应道“这里加个座”。

相对于井然有序的白天,夜晚确实更善于勾起人类心底里那丝丝躁动的,不安分的,放浪形骸的鬼魅。

对于远离光怪陆离的夜生活的叶昭觉来说,这是她极少踏足的维度。

“我点完了,你看一下有什么想吃的。”齐唐把菜单推到叶昭觉面前。

“我想吃个屁!”叶昭觉怒火未消,掀桌的心都有了。

齐唐撇了撇嘴:“想吃屁啊?口味太重啦。”

“你去死!”叶昭觉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眼珠子都翻没了,“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

“我想—”齐唐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转过头来对她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应该就是我们中国人经常说的,缘分吧。”

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走的。

齐唐并不是那种非要强人所难的人,况且自己有手有脚,起身,出门,打车,很简单的几个步骤就可以直接到家。

可是,某种奇怪的力量把她摁在位子上,无法动弹。

算了,让他一次。

她暗自想着,毕竟欠他一点儿人情。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始喝的,她甚至不记得桌上第一壶酒是齐唐叫的,还是她自己叫的,她能够回忆起来的就是自己一杯接一杯,一壶接一壶地喝酒,没吃几口食物,酒倒是喝了不少。

那种酒真好喝啊,带着一点儿梅子的清香,刚入口时就像糖水一样,微微的甜。

几杯酒灌下去之后,她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般的脾气也没了,只是有点儿说不上原因的伤心,但这点儿伤心没有出处,非要扣个原因的话,大概就是—

她真的很困。

她越喝越多,越喝越委屈,嘴一撇,讲话竟然开始略带哭腔。

“你是人吗?啊?”叶昭觉醉眼朦胧里看齐唐,好一个蛮不讲理的衣冠禽兽啊,“你看看我,我还不够惨吗?没工作,没钱,没男朋友,一败涂地……我就想早点儿回家睡个觉,你还要逼我陪你吃夜宵,你说你是人吗?”

她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断了,说话毫无逻辑可言。

齐唐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蛋红扑扑的叶昭觉,一点儿酒精,就卸去了她平日里装腔作势的倔强,这个样子的她显得可爱多了。

“丧尽天良……”她说着说着,往桌上一趴。

齐唐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因为太想睡觉而哭起来了。

时间已经进入深夜,徐晚来独自一人在刚刚布置好的工作室里拆包裹。

这是她拜托国外的朋友寄来给工作室添色的一些小物件,有复古的收纳盒,造型别致的灯具和摆件。

她隐隐约约有些兴奋,万事俱备,只等正式开业的那天,让这一切完美亮相于众人眼前。

拆完所有包裹,她又将整个工作室环视了一圈,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

这就是她未来几年要全力战斗的地方,是她将要一展壮志的王国,一切都将从这里开始,她的锦绣前程。

只有三天时间了,超量的兴奋和期待无处排遣,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颤颤地在她胸口跳动。

一定要找一个人分享一下,她拿出手机开始翻看通讯录。

甲是她在媒体圈的一位朋友,早先已经承诺她会在开业之前为她做一个专访,但从对方微信朋友圈刚刚更新的内容来看,甲似乎还在加班。

乙,最近在热烈追求她的一位青年建筑工程师,人还算好相处,但他老是喜欢讲与他工作相关的事情,有点儿书呆子气,想想觉得可能会扫兴,还是算了。

丙,一位算是嫁入了豪门的女性朋友,但夫家门禁森严,这个点估计是出不了门的。

……

思来想去,除了闵朗这位自由人士,好像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打车去白灰里的路上,徐晚来想起了这句老话,嗯,老话总是有它传承下来的道理。

夜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点儿乱,妆也有点儿花了,但是一想到是去见闵朗,她就觉得这些细枝末节根本不重要。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向79号时,脚步轻盈,快乐得像是回到了多年前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

徐晚来的好心情,在看到乔楚的那一刻,立刻烟消云散。

她看到,乔楚倚靠在闵朗的肩头,闵朗端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电影,两人嘻嘻笑笑地不知道在讲什么,笑完之后,闵朗还拍了一下乔楚的头。

四周忽然静了。

一股寒气顺着徐晚来的脊背往上爬,因为极度的震惊,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进退。

她拿不准分寸—我是否应该即刻转身,不要惊扰他们?

可是就在下一秒,莫名而来的愤怒直冲上她的脑门—凭什么我要走?

该走的是乔楚!

情绪的洪峰破堤而出,她伸出手重重地叩门,手指关节用力敲打在木质门板上,发出空洞而强烈的声响。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她笑了笑,那个笑容充满了挑衅和讥诮。

闵朗一抬头,完全呆住了,他下意识里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一把推开了乔楚。

慌乱之中,一只玻璃杯应声砸向地面,玻璃杯碎成无数碎片,将这个原本静谧安宁的夜晚划出千万道细碎的裂痕。

无比漫长的一分钟。

乔楚站起来,捋了捋头发,拉了拉衣服,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

这哪里是碎玻璃,这分明是她的自尊。

这是她生命里的一场重大灾难。

然后,她扬起手,当着徐晚来的面,干脆利落地给了闵朗一个耳光。

叶昭觉是被齐唐扛回公寓去的,她虽然昏沉,但意识并没有模糊,当她的头垂在齐唐肩头的时候,她还在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不要你帮,我自己可以走。”

“我只是想省点儿时间让你睡觉。”不知是吃饱了还是其他缘故,齐唐终于开始用比较友好的语气和她说话了,“你放心,我把你送到家就走,不会占你便宜。”

叶昭觉还想说些什么,但在酒精和疲劳的双重作用下,她的舌头已经捋不直了,说什么听起来都是卷舌音,像那种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儿,嘴里一顿咕噜咕噜,可什么也表达不清楚。

齐唐刚刚酝酿出来的那点儿温柔很快就用尽了—“叶昭觉,你就闭嘴吧。”

到了2106门口,齐唐伸手在叶昭觉的包里找钥匙—他皱了皱眉,这甚至不算是包,只是一个比较高端的环保袋,里面叮叮咚咚一阵声响—杂七杂八的东西装了不少,钱包、卡包、文具盒、记账簿、面巾纸、润唇膏、护手霜、小镜子……有容乃大。

他翻了半天,终于在环保袋的底部翻到了那一把钥匙。

一把钥匙!

齐唐真有点儿不敢相信,一个成年人竟然只有一把钥匙,简陋得甚至连个像样的钥匙扣都没用。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进入叶昭觉的私人领地,尽管在他的安排下,房子里的洁净程度有过短暂的提升,但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效果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

他把叶昭觉扔在卧室的床上,原本就要走,忽然间,他又鬼使神差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沙发的拐角处有一只不太显眼的暗红色袋子,尽管不显眼,但齐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牌子。

他有点儿讶异,女性对于名牌手袋的热爱简直丧心病狂,叶昭觉都快吃不上饭了居然还花钱买包?他把纸袋拿起来,想看看款式,鉴定一下她的品味。

这时,包包里带出了一个小东西。

他盯着看了几分钟,很快,他明白了一切。

叶昭觉在迷糊之中,感觉到有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湿毛巾在替她擦脸。

是齐唐吗?她想问,可是睡意深沉,她张不开嘴。

“为什么你总是要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呢?”

叶昭觉听得出来,这声音的确来自齐唐,她想要回答他—“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存在于这段距离的两头。”

“我希望能够尽我所能,让你生活得轻松一些,你为什么不明白?”

她想说—“我明白,但我不可以接受。”

“你有你的自尊,我也有我的。你在维护你的自尊时,就不能够稍微考虑考虑我的想法吗?”

她想说—“我们说的自尊,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睡眠是一个光滑无底的黑洞,她将自己全身交付与它,滑落其中,一路下坠。

关于这个夜晚,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印象是,有一只干燥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紧接着,有极为短暂的温热轻轻落在她干裂的嘴唇上,随即立刻消失。

要等到很久之后她才会晓得,这就是她和齐唐的第一个吻。(未完待续)

上 章 目 录 下 章
推荐阅读: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我的绝色总裁老婆我的细胞监狱我的混沌城长宁帝军万古神帝间谍的战争踏星逆剑狂神
相关推荐:
神级风水师盘古星界小小老公进错房全职高手之世邀赛同人明武道绝世武修豪横人生从捡破烂开始九零后之重生无悔败家天神的拾荒人生戮神高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