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小人得旨狐驾虎威行长受贿引发内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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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洪进京就职,又产生出让他和直系还算满意的内阁,便着手行使政令,不觉中就有些得意起来,虽然南方的孙中山发表宣言,不承认北京这个非法政府,广东的非常国会还作出决议,要把他明正典刑。非常国会主席林森开列黎元洪三大罪状:第一是毁法,解散国会;第二是叛国,徇张勋请,将民国大权献给宣统;第三是辱国,临难逃入日使馆,失总统资格。

各地的护法团体也通电,声明北京现无政府,所有交涉应由广州办理。

黎元洪自然恋栈,匆匆组阁,也使些政治手段,先是下令撤销孙中山的通缉令,又电邀其北上共商国事,还先打算让伍廷芳当国务总理。这样可以缓和南北的对峙,也能迷惑一些护法团体。黎元洪这的举动,没能打动南方派,其邀请均被南方拒绝,无一人北上。这样一来,黎元洪来不及动作,吴佩孚却以给大总统道贺为名,推荐自己的秘书孙丹林为政府秘书长,代替原来秘书长饶汉祥。黎元洪明知这是吴给自己安了一个眼线,很不情愿。

吴佩孚倒也痛快,对他说:“宋卿,你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保定的老帅也在看着,我不用说你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黎元洪当然知道,驻保定的曹锟,早就对大总统一职垂涎三尺,但自充不知地说:“你是指曹仲珊吧。他能有什么意思?我这个大总统是你们请出来的,难道还能来个垂帘听政不成。”

吴佩孚干脆将话挑明,不慌不忙说:“保定成了曹帅的大本营了,可是洛阳却是我的大本营,你还是多想想,哪个更重要。我还是把话明说了,洛阳是我的根据地,也是主宰中原的跳板,自古道,远交近攻。这些话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

黎元洪见吴佩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可见他现在对曹锟已存二心,便当即表示,收下孙丹林,让他顶替饶汉祥为政府秘书长。吴佩孚很满意回到洛阳去了。

黎元洪的幕僚们听说要由孙丹林替换饶汉祥,立刻哗然。饶汉祥本是黎元洪的亲信,见他对吴佩孚如此退让,找到黎元洪,对他说:“这个秘书长对我是无所谓的,可大总统若对吴佩孚一味迁就,恐怕将来不好收场。”

黎元洪是个没有太多主见的人,想到饶汉祥的好处,再一思忖吴佩孚确实有些过分,但已经答应的事,不好推托,便说:“我也是为难,你就委屈一下吧。这样做并不是像你所说的我怕吴佩孚。这个大总统既然当了,就得平衡各方面的势力,你想,吴佩孚把他的亲信硬给塞进政府,曹锟要是知道,肯定要生气,他们交恶,对我就有利,对和平也有利。”

饶汉祥说:“有些话可能讲得重一些,我认为总统的想法过于天真,吴佩孚和曹锟或早或晚都会翻脸的,非但对和平没有利,反而还会挑起一场更大的战事。你细想想,若是让孙丹林当秘书长,政府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凡是在你案头的文件,吴佩孚那里都有,这个总统还有什么意思,还能行使什么政令?”

黎元洪对饶汉祥这些刺耳的话当然不爱听,冷言热语把饶汉祥给打发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周围的拥戴者,本来对吴佩孚的野心就不满,也由此对黎元洪发起了非难。黎元洪一看惹了众怒,不得不弃孙丹林,继续用饶汉祥。孙丹林跟吴佩孚多年,对其是言听计从。这次从洛阳来京,吴佩孚早把自己的打算暗示给他,指望着他能在政府内立住脚。孙丹林也认为吴佩孚给了他一个青云直上的好机会,前程自不必言。可他没想到,本是安排好的事,总理颜惠庆突然告诉他,秘书长还由饶汉祥任。怒火冲天的孙丹林本要发脾气,可小人有小人的章法,想到若是大喊大叫,反而会让这些人瞧不起,便换了一副腔调说:“没关系,这次我本也不想来的,倒是子玉将军非要如此,说黎宋卿本是子玉将军的好朋友,看来此事并不像子玉将军所说的。我还是回去,把这些事跟将军说说。”

话到这儿,孙丹林脸子一耷,就要随从订票回洛阳。这一手还真把颜惠庆震住了,他真回到洛阳挑唆吴佩孚,北京定会乱上加乱!颜惠庆急忙会同阁员高恩洪找到黎元洪,几个人想来想去,又一番商量,最后决定命其任内务部次长,不许回洛阳,免得节外生枝。

吴佩孚的眼线安置好了,可现有的内阁不过是个空架子,多数阁员不就任,就连通电祝贺黎元洪就任总统的吴佩孚也坚决辞去陆军总长的职务,弄得黎元洪哭笑不得。吴佩孚这样做,有他的打算,因黎元洪力主裁兵废督,而吴佩孚正好相反,若就任陆军总长,自己反而被动。各省督军也是见机行事。黎元洪还试图委派省长,来达到废督的目的,可是由他委任的直、鄂、豫、陕各省的省长,不是没有到职,就是和当地督军混到一起,各地的省长,不是由督军兼任,就是军阀们的傀儡。

黎元洪想做名副其实的总统,可直系军阀把每一步都设计好了。

内阁总理颜惠庆的日子更不好过,支撑着这个残缺不全的内阁,大小军阀依然如故,政令无法实施,兵变不断发生,各地军阀搜刮的税务,全部都开支在当地,使得北京政府财政日益艰难。颜惠庆原想以京汉等四铁路作抵押,向英、美、法、日四国银行借款,先度过这段日子,可这个计划遭到失败,内阁实在无法维持,于是向黎元洪提出在八月一日前辞职。

日子就这么捱,到了八月,黎元洪找不到适当的人选,只能让司法总长王宠惠代理。

北京政府的黎元洪也看到,现在广东以孙中山为首的进步力量正在壮大,苏俄也把手伸了过来,陈炯明是成不了气候的,他最终下场也好不了。由此,黎元洪一直想请南方有影响的人来京出面组阁,伍廷芳已经已经去世,于是又想起了南方名流唐绍仪。

这个想法一产生,黎元洪便命金永炎到洛阳和保定征求吴佩孚和曹锟的意见,两个军阀当面都表示绝不干涉内阁,可是又都提出自己的“希望”。曹锟提出以高凌霨为交通总长、汪士元为财政总长、张绍曾为陆军总长,其余阁员由黎元洪自己定,可吴佩孚却想让自己的亲信高恩洪留任,并电请曹锟将高凌霨调为财政总长,汪士元另委他任。曹锟同意了吴佩孚的请求。

黎元洪见曹锟和吴佩孚同意唐绍仪组阁,心中大喜,马上正式发表唐绍仪组阁令,因为唐绍仪还在南方,在就任之前仍由王宠惠代理。阁员如下:外交顾维钧、内务田文烈、财政高凌霸、陆军张绍曾、海军李鼎新、司法张耀曾、教育王宠惠、农商卢信、交通高恩洪。阁员名单一公布,吴佩孚的亲信孙丹林,一听没让他任内务总长,当着田文烈的面,大骂黎元洪,没想到,他这一闹,倒把田文烈给吓住了,说什么也不敢去就职,最终只能让孙丹林代理。实际上,这个内阁把曹锟和吴佩孚的亲信全部网罗进来。唐绍仪已经答应进京组阁,先派卢信过来,他也深知北京政府为直系所主宰,事情不会像黎元洪想的那样简单,便把卢信推进进内阁,以探虚实。

唐绍仪得到卢信所报,认为现政府还算平静,便迫不及待轻装北抵天津,准备正式就职。在北京,王宠惠在公府举行政治宴会,大家频频敬酒,追昔抚今。孙丹林面露奸笑,大家不解,问其原由,他说:“诸位不知为何高兴?我这里有两封电报,是子玉将军打来的,不妨一阅。”

大家不明真相,难道又有变故不成?

吴佩孚在电文中说:“金永炎来商量组阁的事时,我对唐绍仪是不赞成的,按目前的形势,最好维持现状。如果颜惠庆不愿意继任,以王宠惠也好,高凌霨的交通总长不动,张绍曾为陆军次长,这些建议请总统斟酌。张耀曾均属政学系,与川、滇、粤向来有恶感,不该入阁。”

吴佩孚在另封电报中又说:“接到公府的电报,才知已经将唐绍仪组阁的消息发了出去。唐绍仪当年在上海期间,世间啧有烦言;张耀曾入阁,妨碍川、滇、粤统一;卢信乃为一交易所的诈财流氓,均不可入阁。金永炎来,言之再三,不想他回京后将此发表,显然是别有用心,既然如此,何必假惺惺跑到洛阳来?想议员诸公应以大局为念,不能轻易通过。”

孙丹林在宴会上公开吴佩孚电报的事,传到黎元洪那里,同时他也得知唐绍仪在明确直系的态度后,转头又回了南方。曹锟和吴佩孚出尔反尔,把黎元洪弄得晕头转向,有策士对他说:“想那曹仲珊和吴子玉,本也是个头面人物,哪能这样做,必是孙丹林因为你没让他当上内务总长而心怀不满,暗中搅混水,捏造出两封电报,先把唐绍仪轰回去,给你来个下马威。”

黎元洪终于发脾气了,明白孙丹林是吴佩孚的人,胆子再大,有私愤,也不敢偷下圣旨。他不由分说就把孙丹林找来,气呼呼说:“你在宴会上神气什么?我看这件事就是你搞的鬼,你若不从中作梗,也不会出这样韵事。这回你满意了,唐绍仪回南方了。不过你放心,就是能当阁员的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为你提名的。”

孙丹林被召来,还以为黎元洪迫于直系的压力,给他个官当,哪承想刚进门就遭到大总统一通训斥,立刻就翻了脸,他说:“黎黄陂,你不要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你对我这样也不想想后果,我明告诉你,我就是吴大帅的人,你骂我就是骂他,况且这电报还真是吴子玉发的,看样子你不满意,那好啊!我这就回洛阳去,把总统大人的意思讲给子玉将军,看他做何打算。”

黎元洪高声叫嚷说:“你给我滚,越远越好。你真不愧为徐树铮第二,只可惜你却没有他的才能和胆略。”

孙丹林听罢,二话没说,转身就走,边走边骂,并扬言到洛阳去告状。这时,正遇到高恩洪,听到孙丹林的诉说,急急将其劝住,又拉他回到黎元洪那里,小声把事情的厉害讲清。黎元洪也是在气头上,经高恩洪点拨,冷静下来,心想孙丹林真要是回到洛阳去,见到吴佩孚还不知怎么说呐,只好低头,婉劝以国家利益为重,先不要回洛阳。孙丹林也有自知知明,知道吴佩孚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会马上同黎元洪正面闹翻,也就借着台阶下了。

黎元洪终没能留住唐绍仪,手里无一兵一卒,只能再次向吴佩孚服软。吴佩孚通过孙丹林正式向黎元洪提出要王宠惠组阁,为了保住现有的局面,黎元洪不得不屈服。

新内阁成员是:外交顾维钧、财政罗文干、司法徐谦、内务孙丹林、陆军张绍曾、农商高凌霨、教育汤尔和、海军李鼎新、交通高恩洪。

新阁员的名单一公布,惹恼保定的曹锟。他对留守保定的原吴佩孚秘书王承斌说:“吴子玉野心是越来越大了,我是让他给骗了。这哪里是选阁员,我看他是想在洛阳另起门户,想当初我把他抬成现在的高位,看样子他是想当总统,将军有点不过瘾了。”

王承斌本是吴佩孚的心腹,因他是张作霖的老乡,在直奉战中,颇不得吴佩孚信任,再看到现在的吴佩孚的野心越来越明显,因此也对其不满。王承斌知道,有吴佩孚在,他就没什么抬头日子,而且他了解曹锟的心事,便挑最能刺激的话说:“老帅早就该看出,当时你不让他去洛阳,他为何那么积极?听说吴子玉还聘请了日本教官,把洛阳搞得小朝廷似的,上下设了很多部门,那些部门名称一换,还不就跟自己当总统一样。”

曹锟别的什么都能容,就是听不得“总统”两个字。这些年来,能干的都干了,就是还没当过总统,把徐世昌给赶走,让黎元洪过渡,原是为了给自己打基础。吴佩孚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老帅着想,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曹锟翻脸破口说:“吴子玉这个酸秀才,自以为了不起,还不是我曹某人给这个混饭吃的一块地盘,他才能有今天。黎元洪现在不听我的话,对吴佩孚却言听计从。好吧,咱们看看谁有本事,要说讲今比古,我不如你吴子玉,可要是动刀动枪,你还得跟我学学。”

王承斌见目的已经达到,又说:“那还用说,老帅领兵打仗时,听说吴子玉还在北京街头摆卦摊骗钱,他哪里能和老帅比。我倒有一计,可以制约吴佩孚,至少让他在洛阳老实点,对北京的事不要管得太多。”

曹锟说:“不妨讲出来听听。”

王承斌说:“我看老帅最好还是和你的亲家言和,弃嫌修好。说起来,仗也打完了,回想当时张雨亭和直系作战,也是因为吴佩孚,老帅不过是给人家当了块挡箭牌。”

曹锟听完,一拍大腿说:“你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曹锟给张作霖去电后,马上得到奉系的回应。虽然两方都有各自的打算,可这样却给曹锟吃了颗定心丸,至少他暂时不用过多操心吴佩孚了。

吴佩孚操纵黎元洪政府的内阁,过于张目,不仅惹得曹锟恼怒,也引起直系派中很多督军的不满,不知不觉中,他在争霸中孤立了自己。

无独有偶,黎元洪过去的老幕僚张国淦也献策说:“黄陂,我以前向你建议过,最重要的是南北统一,看来那只是个愿望,南方不会买北京政府的账。现在看来,你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也得给自己想想办法。若是想摆脱掉直系的阴影,让吴佩孚和曹锟别过多插手内阁的事,最好和奉、皖修好,然后再联合西南六省,以对付直系。”

黎元洪一提起那些督军,心里就犯怵,光是直系就够受的,再把奉、皖那些家伙联合起来,天下不是又要大乱了。于是,他摇摇头说:“哪有那么简单,那些野心家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谁愿意为国家出半点力,你一找上他,他就跟你要钱要枪,真是不好办呀。我现在也不明白,曹锟和吴子玉真是笑里藏刀,好说歹说把我给抬上来了,原来是让我受罪的。”

张国淦见到他这副窝囊样子,不禁也有些同情接着说:“可是你总不能就这样当总统吧。吴佩孚在洛阳已经让曹锟不满了,若是利用联络保定的曹锟来孤立吴佩孚,你的日子至少要好过一些。”

黎元洪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本不想让张国淦再讲下去了,他实在是惹不起吴佩孚,可堂堂大总统,这种没骨气的话又讲不出口,只能以沉默而代之,有苦水往肚子里咽。显然,这个内阁很难维持,角色都各怀鬼胎,不是想满足自己的后台,就是想让自己的野心得到施展。王宠惠内阁以高恩洪和孙丹林为重心,几位虽都是吴佩孚洛阳派的干将,可他们和众参两院议长积怨太深。众参两院对吴佩孚“垂帘听政”一直不满,早有意倒阁。十一月十八日傍晚,众议院议长吴景濂突然接到华义银行副经理徐亚韩的电话,请他带上副议长张伯烈,马上去徐宅,有要事相告。吴景濂叫上张伯烈,来到徐亚韩家。徐亚韩领二人到自己的书房,展示了一张八寸的相片。吴、张二位正副议长,不看则已,看清后不禁喜出望外。

原来那是一张收款条的影印件,而上面的签字人正是现在的财务总长罗文干。罗文干,字钧任,广东番禺人。早年留学英国,入牛津大学攻读法律,清末任广东审判厅厅长。武昌起义后,任北京政府总检察厅厅长,因反对袁世凯受冷遇,南下广东运动龙济光倒袁,后又赴欧考察司法,回国后在北京大学任教,没多久任梁士诒的司法次长。吴景濂抓到王宠惠阁员中这个证据,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遂领着张伯烈和徐亚韩,直接到总统府找到黎元洪,出示了那张影印件。

吴景濂说:“总统,这是财政总长罗文干受贿的证据。财政总长和华义银行代表罗森达格秘密签订了奥国借款合同,计金法郎五百七十余万镑,合五千多万元,而他从中得到了八万元的贿款。”

黎元洪一听,头又大了,本来他对王宠惠这个内阁就不满意,一看又有华义银行的副经理徐亚韩,便声称如属实的话,一定要严惩。

吴景濂急急说:“夜长梦多,罗文干已经闻到风了,如不马上逮捕,他会跑到国外去的。那样对国家影响可就大了,而且他是财政总长,知道很多国家财政方面的机密。”

黎元洪一时拿不定主意,见副议长张伯烈和徐亚韩一个劲儿点头,便追问说:“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吴景濂迫不及待说:“还用我说,马下下命令逮捕归案,免得生事。”

黎元洪在吴景濂的要求下,打电话给步军统领聂宪藩和警察总监薛之珩,命其速将罗文干及库藏司司长黄体濂二人一并收审,解送地方检察厅羁押。

事情办妥,黎元洪睡醒一觉,王宠惠就领着阁员找上门来,气势汹汹质问黎元洪。

王宠惠先发制人说:“你大总统有多大权力,抓个老百姓都要有法律手续,可你竟然随便把内阁的阁员给抓走了,这不是违法行为吗?”

几位阁员,对着黎元洪轮番开炮。其中孙丹林最为嚣张,不依不饶,实际上他早拟就电文,发往洛阳,然后再让吴佩孚以他自己的口气发给黎元洪。一批阁员围住黎元洪,说不放人就不走,无奈中,黎元洪也觉得这件事欠考虑,答应放人,将此事交检察厅审理,并向罗文干赔礼道歉。

就在黎元洪准备放人时,吴景濂、张伯烈领着众参两院的议员来了,坚决不同意放人,并直接对王宠惠扬言国会将对王内阁提出查办案。黎元洪夹在内阁和国会中间,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他是谁也不想开罪。

这时,孙丹林那封发往洛阳吴佩孚的电报回来了。

总统府秘书饶汉祥把吴佩孚那封电文给黎元洪看过,电文称“罗文干是财政总长,并未免职,亦尚未确定罪名,即交法院,殊属不成事体”。

黎元洪看完吴佩孚的电文很不是味儿,一旁的饶汉祥说:“这电文中有‘殊属不成事体’一语,是从前皇上对于下臣、长官对于属下的口吻,他一带兵的将领,竟敢肆无忌惮,对于总统这样谩骂,居心何在,其心目中还有总统吗?”

黎元洪听罢,无名火升起,对那些阁员、议员说:“你们都先回去,凡事该有个长序,连你们自己都不清楚,反而来我处兴师问罪,可成什么事体。”

黎元洪倒快,马上就把那话用上了,他先将这些人请走,然后拟就万言电文,对逮捕罗文干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叙述一番,电文中,把吴佩孚目无尊长,无视国家,拥兵自重,连大总统都不放在眼里的话,也都含沙射影说出去。黎元洪这封电报,没发往洛阳,而是从报纸直接给发了出去。

吴佩孚在洛阳看到报纸后,勃然大怒,对手下说:“我们本是把黎元洪给抬上来的,就是有些错,尽管教训好了,为什么公开登报?这是不把我们当自家人看,那也好,从此后洛阳不准和政府有电文往来。”

黎元洪这一举,开罪了洛阳派,事后他就后诲了。王宠惠和孙丹林得到吴佩孚的暗示后,更加穷凶极恶,领着阁员对黎元洪非法捕人的事纠缠不休。可众参两院的百余议员,以吴景濂为首,围住总统府,不让黎元洪放人。黎元洪最终还是抗不过吴佩孚,不得不悄悄请老官僚孙宝琦、汪大燮出面保释罗文干,并派总统专车把罗文干接到总统府礼官下榻处,加以抚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黎元洪还没喘过气来,保定派的曹锟发表通电:“历数罗文干私签奥债合同罪状,为国会声援,务请将罗案彻底查办治罪,以为卖国者戒!”曹锟经此举,是经谋士商定,为今后选举总统铺路,借此机会,讨好国会,适当机会又可以改组内阁,到时好把他推出组阁,将权力统归为已有。王承斌、齐燮元、熊炳琦等督军纷纷通电响应。

吴景濂算是拿到尚方宝剑,领着议员来到黎元洪的官邸进行纠缠,他手持曹锟电报,下令黎元洪通电吴佩孚,打打他的威风,别让王宠惠那些人以为政府可以我行我素。

洛阳的吴佩孚,看出曹锟这是冲他来的,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完全脱离开曹锟,便假惺惺通电说他跟王宠惠没有任何私交,也没有袒护罗文干的意思,只是对政府的关心。另一方面,吴佩孚派心腹到保定,对曹锟说:“子玉将军心里从来都是忠于老帅的,只是希望老帅不要误解他的好意,现在是想以武力统一南方政府,然后控制全局,到时拥老帅当总统。”这些话,曹锟当然爱听,可是经过这些风波,他对吴佩孚已经不信任了,再说他对南方统一不统一,没有兴趣,只是想找合适机会当上总统。不过,曹锟还是对吴佩孚的特使加以抚慰,让他转告吴佩孚说:“本老帅对子玉没有二心,不要听信别人的谗言,只要子玉心里想着我就行了。”

曹锟打发走吴佩孚的人,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有些迫不及待,他想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让黎元洪滚蛋了。

此刻,王宠惠见没有了吴佩孚的支持,曹锟又极力反对,失去靠山,便宣布辞职。

黎元洪为了维持,又分头找靳云鹏、顾维钧、周树模代理总理职位,可几个人谁也不愿代理,弄得大总统的命令无人副署,因而也就无法发出。北京成了无政府的状态。

这时,中日正在办理胶州湾的转让手续,急需内阁总理副署命令。黎元洪找不到人,派人到保定找曹锟。曹锟就巴不得黎元洪赶紧下台,来个拒而不见。黎元洪没办法,找到汪大燮请他帮忙。出于情面,汪大燮答应出来过渡一下,但仅限十天。汪大燮简直是和黎元洪闹着玩,三十日上午就职,因为不愿兼财政总长而推荐自己的朋友,黎元洪不同意,汪大燮马上辞职。黎元洪急着要找人副署命令,又厚着面皮去求。

汪大燮见黎元洪实在太可怜,又通电就职,当了十天内阁总理。

因为汪大燮是保罗文干出狱的人,国会众参两院通电攻击。可汪大燮说:“我是看着黎元洪的面子才当这个倒楣总理的。这是人情,你们不要攻击,多一天我也不会干的。”

眼下的内阁成员多是观望,曹锟心腹高凌霨、张绍曾更以不就职为拆台的手段,就等着黎元洪自己走人。黎元洪对这个无权无兵的傀儡总统却十分眷恋,决定一切听直系的安排,此时,保定派势力正盛,他想来想去,决定选派张绍曾组阁,他是保定派的人,又是吴佩孚的儿女亲家,这样的选择该是皆大欢喜了。黎元洪又高兴起来,这是两面都不得罪的办法。

而此时,吴景濂早就和张绍曾串通好了,因此国会很快通过黎元洪这个提案。至于惹起事端的罗文干,因为证据不足免予起诉,但没多久,在众多议员的抗议下,再次入狱,直到194年夏始才完全释放。吴景濂那影印件,或真或假,也不了了之,反正检察院最终也没给罗文干设立罪名。

19年1月,黎元洪总算有一个正式的内阁。

可是事情并不像黎元洪想的那么简单,曹锟对张绍曾并不信任,他所信的是高凌霨。所以,张绍曾上台没几个月,曹锟就倒阁,急于把高凌霨给捧上总理的位置,以便进行大选。张绍曾也是想表现,刚上台就发表裁兵救国宣言,弄得很多进步团体也跟着响应,可他雷声大,雨点儿小,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但就这一点,也为军阀们所不容,曹锟、吴佩孚公然电请北京政府任命沈鸿英、孙传芳为南方护法势力所撑握的粤、闽两省督理。张绍曾认为这是有背于和平统一的行为,严加拒绝,并于三月七日提出辞职。

黎元洪听说后,急急赶到总理府,抓住吴景濂的手,泣不成声说:“你身为国会议长,无论如何要保住现有的内阁。纵观十余年来,国家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政府,这个内阁产生如此不易,你也是知道的。身为总统,我无颜见到总理,可是你一定要留住他。”

黎元洪是真心想把这个内阁留住,可是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吴景濂已经是曹锟的人了。

曹锟在保定发布通电后,没想到张绍曾敢抗拒,心中大为不满,命死党给张绍曾些颜色。一时间,张绍曾家里常有匿名信,更有甚者,有次他在自己的公文包里竟然发现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死鸡,他知道这是“杀鸡给猴”看,对他实行恐吓,不用说他也清楚是保定派干的。

辞职没几天,张绍曾又复出,但曹锟已经决心倒阁,想尽办法逼张绍曾辞职,制造无政府的状态,然后再回过手来把黎元洪轰回天津。黎元洪对此也有些风闻,既然这个大总统当不下去,也不能像徐世昌那样让直系的军阀一恫吓,就乖乖跑回老家去。这个久经风霜的老政客,也有他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如果直系真把他给逼急了,就往南方跑,因为他现在就有南方唐绍仪的密电,话还没说绝,那意思却很明白,若真有难处,可南下共图大业。

北京政府表面虽然是你推我让,又都各怀鬼胎,但真正的“逼宫”才刚刚开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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