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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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少年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凸起,脖子上的血管也在不停的膨胀,对他而言,南宫恪的笑声就像是一根根尖针,刺在他心口上的尖针。锦衣少年已经忍无可忍了,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找死……”

灰蒙蒙的密林里忽然有人打断了锦衣少年的话:“且慢……”说话间,一个幽灵般的鬼影忽然就出现在了锦衣少年的身后,就连南宫恪都没有看出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灰衣鬼影似乎双脚并没有着地,飘忽不定的身形,好像随时都会随风逝去。他的面目更是模糊不清,五官也没有轮廓。难道他真是地狱来的幽灵?

南宫恪不仅冷汗直冒,但地上的石一贞却忽然站了起来,不仅站了起来,而且还挺了挺腰板,背起了双手,那摸样看上去就像是见到主人的一条野狗。他脸上的表情已没有了丝毫的恐惧与绝望,随之而来的却是傲慢与得意。

南宫恪再次怔住了,他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石一贞在一瞬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他觉得石一贞现在看上去才稍微有一点人样,至少能让人把他跟一个有血有肉有骨头的人联系到一起。

可当南宫恪再次看到石一贞那湿漉漉、黏糊糊的裤裆时,忽然就忍不住了。他开始呕吐,大口大口的吐,虽然他的胃早就空了,但他好像恨不得要把胃吐出来,才会觉得稍微舒服点。

鬼影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南宫恪,那神情像是一个吝啬鬼忽然发现了一只金元宝。看了好一会,鬼影才慢慢转过头去望着石一贞道:“他真是南宫世家的人?”说话间,声音竟有些颤抖,看得出来,鬼影很激动。

南宫恪忽然就不吐了,因为他很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对南宫世家的人这么感兴趣?莫非这鬼影也跟石一贞一样,跟南宫世家有仇?

石一贞听到鬼影的话后,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谦卑而温和,连连顿首道:“是是是!”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是,边说边准备朝鬼影那边靠过去,看架势好像是打算要跟鬼影说上几句悄悄话。

鬼影立刻出手止住了他,脸上也露出那种想吐的表情,然后用手捂住口鼻,冷冷道:“很好!很好!你站着别动,我有话跟你说!”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鬼影所谓的有话说,不过是个推辞,目的就是不让石一贞靠近他。

不想让石一贞靠近自己的,又岂止是鬼影一个人?南宫恪和锦衣少年也不自觉的捂住了口鼻,后退了几步。

锦衣少年苍白的脸慢慢变得发青,他似乎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锦衣少年回首望着鬼影,冷冷道:“木三清,你还不动手,还在这里啰嗦什么?”

听到“木三清”这三个字,南宫恪浑身上下顿时像是触了电一样,惊疑之情难以言表。这不仅仅是因为木三清这个人早已离世,更重要的是木三清当年还是个名动江湖的武林大侠。

关于木三清,南宫恪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有一点,不光南宫恪知道,相信所有的江湖人都知道,当年如果不是木三清礼让,那一代的武当掌门就不会是玄虚道长的师父金冠道人了。对于这样一个武功奇高、地位尊崇又淡泊名利的人,谁想不尊敬他都很难。

南宫恪现在总算明白了,石一贞为什么见到“鬼影”后态度会变得那么谦卑。以木三清的武功和江湖地位而言,石一贞确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但是一个毛头小子如何敢用那样的口气跟木三清说话?这锦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他口中的宫主又是谁?南宫恪觉得越来越好奇了。

锦衣少年总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他似乎随时随刻都觉得很着急,他也不等木三清回话,便厉声喝道:“叛徒拿命来吧!”话音未落,锦衣少年的剑便已出鞘,凌厉的剑气朝石一贞的面门直袭而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南宫恪出身于使剑的名家,自然是识货的。从锦衣少年拔剑的速度来看,他绝对算的上是一个使剑的高手。再观他的动作,轻灵,狠毒,辛辣,不花哨,却有效。让人惊奇的是,南宫恪一时竟看不出这锦衣少年用的是何门何派的剑法。

锦衣少年似乎打算一下子便要了石一贞的命,他那一剑几乎用尽了全力。一击必中,不留后着。这是锦衣少年的决心,当然也是他的悲哀。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给别人留余地的人,通常自己也没有了余地。特别是身边还站着一个像木三清这样的人。

只听“当”的一声清响,石一贞眼前的剑光忽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锦衣少年手中的利剑也只剩下半截,还有半截竟已插在他自己的胸口之上。

石一贞张大了嘴,想呼喊,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南宫恪想到这锦衣少年会吃亏,但却没想到木三清会突然出手杀了他。再观木三清,他竟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一点移动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石一贞没有想到,木三清会如此胆大妄为。更叫石一贞没有想到的是,木三清的内力和轻功竟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身形闪动间犹如鬼魅,精钢利剑到了他的手中更成了枯木,这是何等的内力修为?石一贞已冷汗直冒,魂飞魄散,两条腿也在筛糠。

锦衣少年的脸已经扭曲变形,嘴角上慢慢渗出一丝鲜血,他紧咬牙关,一字字道:“宫主不会放过你们的……”他的话就像是在诅咒,来自地狱的诅咒。他就是太骄傲,所以才一点都没有提防木三清。也许锦衣少年至死都不相信,这些人敢出手杀他。

南宫恪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石一贞还是立在那里呆如木鸡。锦衣少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的人已倒了下去。倒在地上,像一只被人遗弃的野狗。唯有木三清,他在笑,笑的很诡异。

石一贞望着倒在地上的锦衣少年,眼睛里有恐惧,有兴奋,还有激动。兴许最想叫锦衣少年死的人并不是木三清,而是他自己。只可惜他并没有这个胆量。

是什么事情让一代大侠变成这样一个怯懦而可悲的人?南宫恪的疑问更深了。

木三清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锦衣少年,对他而言,似乎地上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一条真正的野狗。

南宫恪瞪着木三清,眼睛里充满了惊诧,他听南宫一凡说过,木三清是一位了不起的侠客。能被南宫一凡称作侠客的人,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可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的一个鬼影,如何称的上是一位了不起的侠客?南宫恪的心里觉得很矛盾。

木三清没有理会南宫恪的惊诧,他望着石像一般的石一贞,冷冷道:“你一定没有想到,我会杀了他?”

石一贞的确没有想到,因为他很清楚,杀死锦衣少年的后果。虽然他自己也有把握在十招之内杀死锦衣少年,可是当他见到锦衣少年那犀利的眼神之后,他唯一可以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尿裤子。

木三清笑了笑道:“其实我到这里来的任务跟他是一样的!”

石一贞苦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宫主派来杀我的!”

木三清道:“但是后来我却改变了主意!”

石一贞道:“我知道!”

木三清觉得有点惊讶,道:“你知道?”

石一贞道:“因为你见到了他,而且还听道了我们的谈话……”石一贞的眼神已经停在了南宫恪的身上。这次吃惊的却是南宫恪了。

木三清打断了他的话,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都不愿意错过……你也莫要怪我……”木三清的语气忽然变的很悲伤,像是做了一件十分对不起石一贞的错事。

他明明出手救了石一贞,却为何要如此愧疚?

石一贞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坚定,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怪你!但你现在却不能杀我!”原来木三清不光要杀了锦衣少年,还要杀死石一贞。他为什么要杀石一贞?他会不会杀死南宫恪呢?

木三清似乎对石一贞的提议一点兴趣都没有,冷冷道:“你非死不可!”

石一贞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木三清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踌躇了一下,冷笑道:“你还有活下去的理由?”木三清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沉,就像地狱的妖魔,南宫恪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人和南宫一凡口中的武当大侠联系起来。

石一贞的手忽然开始颤抖,声音也变的很激动,但他却强压着喉咙里的一口气道:“如果没有我,你们谁都别想走出这片鬼林子!”

木三清没有说话,他只是冷笑。

石一贞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哀求道:“木大侠……木大侠……我……我们前世无冤往世无仇……你就发发慈悲救救我吧……呜呜呜……”石一贞说着说着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木三清似乎有些心软了,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带你出去……”

石一贞的眼睛忽然发了光,像是一个落难的信徒,刚刚遇上了观世音菩萨。

这两个人好像在打哑语,南宫恪简直连一句都没有听懂。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两个人说的话都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石一贞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朝南宫恪莞尔一笑道:“南宫公子,请吧!”

南宫恪被这石一贞的怪异动作吓了一跳,笑道:“请什么?”

石一贞道:“请随我们离开这片林子!”

南宫恪一听,哈哈大笑道:“谁说我要离开这片林子?”

石一贞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就像是吞吃了一只蚊子。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可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说话间,石一贞的眼神已经落在了木三清的身上,他继续道:“木大侠的功夫南宫公子刚刚也见识过了,而且他的脾气不好……”

木三清好像也在叹息,但他却没有出言威胁,反倒和蔼的说:“有话好好说嘛石大侠,何必恐吓年轻人呢?”这两个刚刚还打算拼命的老鬼,忽然间变的很亲近了,还相互叫上大侠了。南宫恪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很不舒服,用手一摸,竟满身的鸡皮疙瘩。

石一贞见南宫恪还是无动于衷,慢慢的点了点头,踱步道:“你相不相信,不用木大侠出手,老夫在十招之内也能取你性命?”

南宫恪十分诚恳的答道:“绝对相信!也许用不了十招!”

石一贞扶了扶胡须,眼神迷离的笑道:“你不怕死?”

南宫恪还是十分诚恳,道:“怕的要命!”

木三清的嘴角动了动,但却没有说话,只是将闭着的双眼微微的睁开了一条缝。如果非要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此刻心情的话,唯一能用的词语就是“满意”。

能让南宫世家的人俯首帖耳,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满意的事情吗?没有,绝对没有!

石一贞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够清楚了,他的表情忽然变的很严肃,一字字道:“现在我再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了再回答……”

南宫恪诚恳依旧,微微一笑道:“请讲!”

石一贞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情人谷?”

木三清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显然他对石一贞的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当然,他更感兴趣的是南宫恪的答案。

南宫恪看看石一贞,又看看木三清,脸上的表情更诚恳了,但他却只是不停的傻笑,石一贞刚刚说的话,他好像完全没听见。

石一贞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追问道:“你不愿意?难道你想在这个吃人的鬼林子里待一辈子?”

南宫恪还是沉默。因为他知道,面对那些心急的人,只要你沉得住气,他们就会很自觉的把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石一贞果然没叫南宫恪失望,他大声吼道:“你到底想怎样?”南宫恪已经感觉到,石一贞马上就要奔溃了。可以看得出石一贞想离开情人谷的欲望有多么的强烈。

木三清一直在故作镇定,可是此刻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望着南宫恪厉声喝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南宫恪笑了,笑的很坏,道:“不信!”

木三清怔住了,石一贞也傻眼了。

南宫恪看看木三清,又瞅瞅石一贞,他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木三清和石一贞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邻家小孩偷走了糖罐的倔老头,气的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南宫恪笑了,边笑边轻轻的挥了挥手道:“你们赶紧走吧,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这个鬼地方。”他的样子看上去轻松极了,但石一贞和木三清看上去却一点都不轻松。

石一贞望着木三清,木三清望着石一贞,他们好像一下子都变成了哑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南宫恪更想笑了,道:“怎么?你们也不想走了?”

木三清翘起的胡子忽然就垂了下来,看来他并不是个糊涂人。木三清心平气和的问南宫恪:“你要怎样才肯和我们一起离开情人谷?”

看来木三清也知道南宫恪可以自由出入情人谷这个秘密,但他却不点破,明明是想叫南宫恪带他们离开情人谷,在他口中却变成了和他们一起离开情人谷。木三清的确是一个高傲的人。

南宫恪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也不说破,听了木三清的话他低头想了想,然后笑道:“我也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请两位前辈回答我几个问题!”南宫恪收起了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一下子变的很严肃,看的出他是认真的。

木三清和石一贞实在是没有料到南宫恪会提这么简单的要求,他们怔了一怔,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问题?”

南宫恪道:“据我所知,情人谷号称人间地狱,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离开!你们怎么就确定,我们一定可以离开情人谷?”

木三清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道:“你错了!情人谷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人间地狱,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里就是天堂!他们不仅可以在这里作威作福,更可以随意的出入情人谷!”

石一贞忽然插话道:“简直他妈的太随意了,比逛窑子还随意!”看的出石一贞说这话时心里有多气愤。

南宫恪被石一贞说的一愣,但他却没有理会石一贞,而是望着木三清急声问道:“前辈说的另外一些人是哪些人?”

木三清终于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冷冷道:“南宫世家的人!”

南宫恪怔住了,他看的出木三清没有说谎,但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南宫世家的人没有掌门号令,连大门都出不去!这里又怎么会有南宫世家的人呢?

再说南宫世家的人是天绝老人的死敌,如果真是天绝老人的鬼魂在情人谷里作祟,那么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南宫世家的人。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南宫恪没有质疑,而是深深的向木三清鞠了一躬道:“请问木前辈,你在这谷中可曾见过南宫世家的人?”

木三清已经把身子转到了一边,他似乎并不愿意接受南宫恪的大礼。木三清沉着脸冷冷道:“这个问题你该回去问问南宫一凡!”

石一贞突然又插话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们也是这几日才知道这个秘密的。”石一贞话刚出口,木三清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瞬间便又转过头去,并没有阻止石一贞说下去的意思。

南宫恪显然注意到了木三清的表情,但他却未理会,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望着石一贞急声道:“愿闻其详!”

石一贞道:“前些日子,宫主突然将我和吝啬鬼召进神殿……”

木三清颜色突变,立马打断石一贞的话,历声问道:“你们进了神殿?”言语间颇为激动,神情也显得特别紧张。

石一贞苦笑一下道:“没有,我们站在殿门之外!”

木三清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什么神殿?进了神殿难道还能成神仙不成?要是不能,木三清又怎么会紧张成这样?木三清刚才的表现明显是羡慕嫉妒恨。

石一贞继续道:“我们在殿门之外等候宫主召见,可是过了好长时间,宫主都没有叫我们进去!”

木三清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哪有那个福气!”言语间显得十分愤怒。

石一贞和木三清的话,南宫恪是一句都没听懂,什么神殿?什么宫主?什么孤魂野鬼?难道这里真是地狱?

石一贞没接木三清的话,继续道:“眼看天色将晚,才从殿里出来四名锦衣童子,他们出来以后,便将一辆马车套在我们身上,要我们随他们一道前往谷口去接一个人……”

南宫恪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道:“把马车套在你们身上?”

石一贞冷笑一声道:“在这情人谷中,我们这些人的命比马还贱!拉车自然要用我们!”

木三清冷冷道:“自从二十年前崆峒派潇湘子盗马出逃的事情发生以后,宫主就下令将情人谷中所有的马匹全部杀死了。”

南宫恪大惊道:“潇湘子?可是那向清风向老前辈?他……他也来过情人谷?”

木三清冷笑一声道:“何止来过,那个老小子比我来的时间还早呢!”

南宫恪惊呆了,当年潇湘子不是死在天绝老人的手下了吗?怎么会来到情人谷?再说潇湘子现在还活着的呀?这又是怎么回事?

南宫恪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实在忍不住了,便问道:“那潇湘子怎么就能活着离开了情人谷呢?他可不是南宫世家的人呀!”

木三清和石一贞脸色突变,异口同声道:“他还活着!”

南宫恪道:“不错,晚辈前些日子还见过他!”

木三清和石一贞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目瞪口呆,竟都忘记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木三清才慢慢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完,竟哈哈大笑起来,满脸的鄙夷之色。石一贞见状,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愣过后,也是哈哈大笑起来。最后,两人笑的都掉出了眼泪,竟还在大笑不止。

南宫恪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他试探着问道:“两位前辈明白什么啦?”

木三清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不说话。石一贞也没有回答南宫恪的话,只是淡淡的说道:“公子如能带我二人离开情人谷,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会如实告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石一贞绕着绕着又把话题给绕了回来,南宫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石一贞见南宫恪不回话,也不为意,继续说道:“老夫和吝啬鬼拉着马车跟随着锦衣童子一路来到谷口,这时看到两名黑衣人押着一个黄衣女子在谷口巨石边等候……”

南宫恪知道那黄衣女子便是那黄可儿,看来黄可儿并没有说谎。但现在南宫恪最关心的却不是黄可儿的问题,他插话道:“那你跟那个……那个吝啬鬼既然到了谷口,为何不乘机离开情人谷?难道你们斗不过那四个锦衣童子?”

石一贞还未说话,木三清已冷笑道:“他们都已服毒,莫说离开情人谷,就是在回来的路上多耽搁一会,也会没命的……”

石一贞的脸已因愤怒恐惧而变形,颤声道:“吝啬鬼就是因为在路上低声埋怨了几句,惹恼了锦衣童子,回来后他们便不给我们解药,老夫苦苦哀求、好话说尽才勉强打动他们。结果老夫刚刚拿到解药,那吝啬鬼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那些解药……那些解药就拿在老夫的手中,愣是来不及……”

南宫恪惊道:“什么毒药这么霸道?”

石一贞苦笑一下,道:“鬼才知道!我们只知道,服毒之后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吃解药,错过一时半刻,立刻暴毙而亡。”

南宫恪暗暗心惊,追问道:“后来如何?”

石一贞接着道:“后来我将吝啬鬼的尸体拖到瑶池扔了,便独自离开神殿,准备回坟冢睡觉……”

南宫恪又是一惊,道:“回坟冢睡觉?你们……你们……”

石一贞苦笑道:“我们都是孤魂野鬼,不睡在坟冢里面,难道还能睡到床上去……”石一贞语调虽然很和缓,但南宫恪已经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愤怒的火焰。

石一贞话未说完,一旁的木三清便将他的话打断,冷冷道:“他叫黑石贵,我叫无影鬼!”

南宫恪彻底被他们的话给搞懵了,不知道他们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

石一贞继续道:“我刚离开神殿,走了几步,便看到两名锦衣童子带着一个白袍蒙面老人走进了神殿,我隐约听到那两个童子叫老人南宫前辈……”

南宫恪插话道:“南宫前辈?你是说这个老人是南宫世家的人?”

石一贞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南宫恪道:“何以见得?天下姓南宫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止南宫世家一家!”

不等石一贞说话,木三清就开口了,道:“姓南宫的人很多,但是有如此江湖地位的南宫氏却不多。除了南宫世家的人,普天之下谁能进的了她的神殿?”

南宫恪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皱眉道:“此话怎讲?”

木三清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不说话。石一贞笑道:“公子不知道情人谷的规矩,自然不明白个中缘由,此事说来话长,容日后慢慢细说……”

南宫恪见石一贞如此说话,料想这情人谷的秘密必定很不简单,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而且个中详情石一贞和木三清未必全部知晓。想到这里,南宫恪便不再插话,静静听那石一贞讲下去。

石一贞继续道:“凡是擅闯情人谷的人,下场我们都是很清楚的。老夫在谷中已有数十年,可以肯定那个白袍老人绝对不是谷中之人,但是他入谷之后却能受到宫主如此礼遇,老夫当时就觉得十分奇怪,于是便在道旁的密林中寻了个隐蔽之处藏了起来,想看个究竟……”

木三清接话道:“但你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白袍蒙面老人出来,你一直等到快要天亮,才悄悄的溜了回去……”

石一贞的眼睛已经瞪圆了,南宫恪看着他,真担心他的眼珠子会突然掉下来,木三清冷笑一声接着道:“夜不归冢可是死罪!”

石一贞已经开始流汗,他实在搞不清楚木三清对他的行踪为何会了如指掌。难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都被人发现了?

木三清见自己的言语已经收到了预期的效果,随即闭口不言,死死的盯着石一贞。南宫恪见石一贞呆若木鸡,便轻声唤道:“石前辈……”

石一贞闻声一怔,继续喃喃道:“我刚刚回到自己的坟冢之中,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有不少人……”

石一贞说到这里已是满脸惧容,浑身似乎都开始颤抖起来,南宫恪不明所以,木三清却冷笑道:“你定是以为你的事情败露了,宫主派人去抓你了!”

石一贞眯细着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那神情既悲凉又无奈,就像是大难不死的感觉。

石一贞沉默了一会,接着道:“我胆战心惊的在坟冢里等了好一会,却又听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这才放心下来,可是……”

木三清哈哈一笑道:“可是没过多久,你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但这次的脚步声却很轻微,而且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个人!”

石一贞此刻的表情已经不是用惊诧二字就可以形容的了,他望着木三清的神情就像是见到了真正的鬼魂。也不知道木三清到底是什么意思,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插话,他似乎很喜欢看到石一贞那充满恐惧的眼神。南宫恪也能够感受到,木三清看到石一贞眼神时的快感。

石一贞脸上的肌肉不停的跳动,似乎已经吓傻了。木三清兀自扶须冷笑。南宫恪却在等着石一贞继续说下去。

谁知过了一会,石一贞的表情忽然发生的非常奇怪的变化,恐惧之情没有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副十分得意的神情。就连木三清似乎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石一贞冷冷道:“小弟日后的安危可就全仗木大侠关照了!”石一贞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倒是把南宫恪给说懵了,但是木三清似乎听的很明白,他扶须笑道:“好说好说!”

石一贞继续道:“木大侠刚刚说过,夜不归冢可是死罪!如果再加上一条跟踪锦衣童子、击杀神殿门人的罪名,那时就算想死恐怕都有些不容易了……”

木三清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脸上得意的笑容是也看不见了,他紧闭着嘴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石一贞。

石一贞突然挥剑,削落一大片树皮,铺在一块比较干燥的泥土上,盘膝坐了下去。悠然道:“我一直很奇怪,宫主怎么会派你来追杀我?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木三清恨恨的盯着他,终于忍不住道:“你明白什么了?”

石一贞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甚至还扭了扭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他的样子看上去不但悠闲,而且还很惬意。显然他并不准备立刻回答木三清的问话。

石一贞的行为对于木三清而言,显然是一种巨大的侮辱。毕竟这个人刚刚还像狗一样,准备去舔木三清的脚丫子。南宫恪忽然觉得眼前的事情有点意思,他静静的等着,等着接下来发生的好戏。

木三清已经不再扶须,因为他的胡子已经气的翘了起来。但见一道犀利的冷光从木三清的双眼之中射出,直击石一贞的死穴。南宫恪浑身上下忽然一阵发冷,他知道木三清已经动了杀机。南宫恪随时准备着,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石一贞死在自己的面前。因为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石一贞。

石一贞似乎天生就是一个极具表演天赋的演员,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石一贞瞟了木三清一眼,叹了口气微微笑道:“木大侠何必动怒,你我二人现在是同一只绳上蚂蚱,只能同生共死,别无他法!”

木三清道:“哦?”

石一贞一本正经的道:“木大侠一直都在寻找出谷之法,那夜我潜入密林,木大侠想必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后来我等不及回去了,但是木大侠却坚持等了下去,不久便等到了那个白袍蒙面老人……”

木三清冷笑一声道:“是吗?”

石一贞也不辩驳,继续说道:“白袍老人和一群锦衣童子一道出了神殿,然后走密道离开情人谷。木大侠觉得机不可失,所以便豁出命来一路跟踪了下去……”

木三清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自然,颤声道:“你在讲故事吗?”

石一贞哈哈一笑道:“木大侠说笑了,我可不会讲故事!当然你也不用怀疑我跟踪了你,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以木大侠的轻功修为,小弟就算再练上二十年,恐怕也看不见木大侠的影子!”

木三清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很多,眼中的杀气也慢慢散去,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南宫恪总算松了一口气。

石一贞继续道:“木大侠一路追踪,还是被神殿中的暗哨发现,最后你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个放哨之人和那些锦衣童子……”

木三清傲然道:“不错,那帮人的确是老夫杀死的!”

石一贞霍然起身,躬身向木三清行了一礼道:“木大侠果然威风不减当年,遍观谷中之人,个个如行尸走肉,像木大侠这样有胆有识的人,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木三清脸色默然,恨恨道:“可惜那个白袍老头却不知去哪了……”

石一贞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狡黠之情,笑道:“木大侠是在套我的话呀?”

木三清冷冷道:“事到如今,你我似乎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吧?”

石一贞笑道:“不错!我们早该如此!那个白袍蒙面老头被小弟请进了我的坟冢之中……”

木三清似乎早就料到石一贞会这么说,所以他听到此话后竟连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可南宫恪却有些惊异了,如果那个白袍老人真是南宫世家的人,武功自然不弱,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被石一贞暗算呢?

木三清没有理会南宫恪的惊诧,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石一贞。石一贞接着道:“那白袍老头一开始什么都不说,还真让小弟费了不少口舌想了不少办法,最后才撬开他的嘴……”

南宫恪没有动,但是他的呼吸似乎已经停顿,阴暗的丛林寒气逼人,但在南宫恪眼中,石一贞的心比这丛林更阴暗。

木三清显然对白袍老人的生死并不关注,他急忙问道:“你都问出些什么了?”

石一贞冷笑一声道:“问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带木大侠走出这片丛林……”这石一贞还真是狡猾,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连半点讯息都不透露给木三清。当然木三清也能想到,这是石一贞保命的唯一稻草,绝不可能轻易告诉他人的。

丛林之中一时死寂如坟墓,连风都似乎停顿了,这时木三清和石一贞才忽然觉得背心一阵发冷,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南宫恪那张铁青的脸。

南宫恪一字一句的道:“你们想不想离开情人谷?”

木三清没有回答,石一贞却忍不住了,满脸欢喜之情,急声应道:“公子放心,只要你能把我安全的带出谷去,我便告诉你他的下落!”石一贞口中的“他”显然就是那个白袍老人。

木三清笑了,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石一贞好像完全听不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南宫恪,就像是一条饿极的野狗,等着主人扔掉手中的骨头。

木三清终于止住了笑声,南宫恪的目光也停在了他的脸上,木三清叹了口气道:“真是不敢想象,昔日的无敌铁剑,怎么就会变成了一条随风摇摆的野狗?”

石一贞虎着脸,白眼一翻,道:“家狗野狗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做一条活狗!”看来这石一贞还真是相信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至理名言。石一贞眼见南宫恪松口,便要南宫恪把他带出谷去,而不是“他们”,显然打算把木三清晾在一边,难怪木三清动怒。

南宫恪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冷冷道:“木大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木三清微微一笑道:“公子小小年纪能够如此沉着,实在叫老夫佩服,我想就算南宫一凡兄当年这个年纪,也是无法做到公子这般的!”

南宫恪躬身一礼,并不说话,表情依然严肃。莫名其妙的接受奉承之言,� �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木三清沉声道:“老夫来这里之前,已经将那个老人从石一贞的坟冢之中救出,藏在了一个隐秘之所……”

南宫恪冷笑一声,道:“不知那个老人姓甚名谁?是否……”

木三清哈哈一笑道:“我只能告诉公子,那个人定是你南宫世家的人无疑,因为他的手臂之上有你南宫世家的蝴蝶标记!”

南宫恪怔住了,他自然明白这个蝴蝶刺青代表着什么。南宫恪很小的时候,手臂之上便有一个蝴蝶刺青,后来他听父亲说这个蝴蝶刺青是南宫世家嫡系血亲的标记,这个刺青是用南宫世家的内功催逼出来的,外人是无法模仿的。

南宫恪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思量良久,终于缓缓道:“我们走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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