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瞥了马学军一眼，挠挠头，道："不是这么巧吧，王德也来斜街和稀泥？"
马学军道："有这个可能，王德在县里承包过二手工程，在建委有亲戚照应，金钱开道，说不定走动了那条关系，想分一杯羹。"
我开玩笑道："王德给孙淼买房子，可能就倾家荡产了，县里的财主到了市里，根本不够看，他亲戚在县建委，说好听点叫地方大员，说不好听的那就是田坎干部。"
闲聊中，马学军道："说点正事，我爸打算在嘉市搞个分公司，零售这一块垄断太厉害，怕是打不开销路。"
我不了解他家企业，在脑子里想了想，说："嘉市的大润发今年刚倒闭，大卖场不好干，成本太高，为什么不做连锁？"
顿了顿，我又说："我有个伙伴叫金长友，做服装生意发家，开大卖场，也在转型中，他跟我说过一句话，你见过沃尔玛和家乐福倒闭，见过便利店和小卖铺赔黄吗，积少成多，能开几十家连锁超市，不比卖场挣得少。这是我的理解。"
马学军笑道："这也是我不想做生意的一个原因，现在做什么行业都举步维艰，我们家生产的核桃露、杏仁露在几个县卖得好，超市是县里最大的，如果不趁早转型，总有一天也会被拖垮。"
马学军家的超市叫福客家，县城没有沃尔玛和家乐福这类大超市，但福客家超市无论规模还是产业链，均不比沃尔玛单体店差，品牌还衍生出周边产业，有快餐、自助餐、服装店，几个县的城乡居民，认准福客家的招牌，无论年货还是生活日用品。
我灵光乍现说："我倒想起一个长远项目，我现在是清林集团的小股东，顺利的话今年拿下房地产项目，一栋百货商厦将会从夜佳人地皮上拔地而起，清林集团的董事长是我老相好，集团资金紧俏，正在四处招商，从个人关系角度来讲，我建议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马学军摸摸鼻子，道："我相信你的眼光，这事和我爸有商量，现在可能顾不上。"
我问："为什么？我们什么关系，清林集团有商场大楼，你爸有钱和买卖，双方有利，才说这些，并不是谁求谁，谁帮谁。"
说白了，林慧盖好楼房，在繁华地带，根本不愁招商，在中国，房东就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马学军打断我的话，道："我明白，是咱家的问题。"
"咱家核桃露的原料产地在桃山，今年是合同年，县委陈书记因为经济问题被**，你在外面混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一个领导班子的几个领导，各自扶植一批企业。现任县委书记崔先国是陈书记死对头，陈书记下台后，催书记拒绝和我爸续约桃山。"
我皱了皱眉头，脑袋里闪过家乡的风土人情，惊讶道："还有一个月，就是野山杏和核桃的采摘期。"
马学军叹了口气说："是啊，原料加工型企业断了货源，就无法正常经营，我爸正调动关系，和县委打官司，所以这个阶段，没有精力打理别的。"
我沉默半天，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都和县政府对簿公堂了。
正当我们谈天论地时，门口正好走进来几个人，东张西望时，我禁不住叫了一声。
"王德！"
公馆格调雅致，三步以隔，五步一断，王德听到有人叫他，却没看见我。
马学军沉着着脸，眼神一冷，往那边瞅去。
"抓贼抓脏，捉奸捉双，你先别露面，我去和老同学打个招呼，电联。"我拍拍马学军肩膀，让他稳住。
来到公馆前台，王德还在怀疑刚才是不是幻听，见我走过来，禁不住一愣。
"苏北？这么巧！"王德道。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老同学，来嘉市玩，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笑道。
王德旁边还有一男一女，其中男的我认识，高中时期高三一班的崔洋洋，正是马学军所说崔先国的儿子。
学生时代，崔洋洋、马学军，属于供我们瞻仰的类型，他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白净，那时学生穷，都传说崔洋洋天天喝牛奶，不是一个班，却是校园风云人物，也不是说做过什么大事，他的衣食住行时尚，有城里人的"气质"。
你当这崔洋洋是谁？
他是蒋雨菲的前夫，蒋雨菲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回到县城，崔洋洋对她展开追求，蒋雨菲嫁过去后，分配到县农业局，崔母仗着此事，整天对蒋雨菲吹鼻子瞪眼。
蒋雨菲和我说，崔洋洋骨子里软弱无能，凡事都是崔母做主，蒋雨菲不堪忍受，最终选择离婚，崔洋洋还求她很久，越发让蒋雨菲看不起。
当年上学时，我们未曾有过交集，而今我却把蒋雨菲搞到嘉市上班，崔洋洋看到我后心里有疙瘩。
而王德在社会上打拼，面上功夫倒是维护的很好，热情的和我握了握手，介绍崔洋洋给我认识。
我笑呵呵说："我认出来了，这是一班的崔洋洋。"
谁知，崔洋洋却装傻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让我有点尴尬。
王德故意道："你不认识吗？马学军的同桌苏北，在嘉市做大生意。"
崔洋洋这才假惺惺道："原来是苏总，久仰久仰，我记忆力太差。"
我暗道："县委书记的少爷太没水平了。"
王德道："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刚吃完饭，来公馆打会牌，苏北一起，打完牌我请客。"
我只好笑道："好啊，今天我是月婆子遇到旧情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
崔洋洋淡手中晃动着一张贵宾金卡，露出傲慢的笑容，不冷不热嘀咕道："土包子进城。"
说完，崔洋洋让经理带路去雅包。
我和王德说着话走进包厢，暗自发笑，我现在的境界随着阅历提升，崔洋洋和王德在我心里，只是我最近接触过的小人物而已，因此对他们的黑脸白脸完全没放在心上。
在包厢落座后，王德话多起来，道："苏北，你工作的夜店在哪里？嘉市我常来常往，你说出来我或许去过。"
"建国路风荷。"我说道。
"那个场子很大，老板是谁？我打个招呼，或许能照顾你。"王德显然去过。
"今年过年回来，我把场子买了，现在由朋友经营。"我笑道。
崔洋洋和他的女伴吃惊的瞟了我一眼。
王德不可思议的皱了皱眉头，转而说："贷了不少款吧？"
"场地是我姐的，没花多少钱。"我体味着彼此掰手腕攀比的氛围说。
"苏北，你得往高处走，夜店风险大，别将自己折进去。"王德'关切';的教育我。
"我有分寸，对了，你们来嘉市干什么？"我问道。
王德搂着我肩膀，说："我和你透漏点内部情况，你一定要保守秘密，我们是同学才告诉你，建国东路的斜街准备开发，我和洋洋找市建委的熟人运作，争取拿下一个拆迁项目。"
我眼角的余光瞟着王德，笑道："合着你们来搞圈地运动？"
王德成就感十足，哈哈大笑起来，道："在咱们县折腾没意思 ，来市里找点快钱，嘉市建委的郑主任，是洋洋老爸的同学，此事稳妥的很。"
我心里翻江倒海，人生的机遇很奇妙，如果不是徐淑婷耳提面命，我还守着夜店不放手，现在看来，当时思想太过保守，连王德这种小人物都在挖空心思求上进，我守着斜街近水楼台的天然优势，却不懂得珍惜机会，幸亏徐淑婷即时叫醒我。
王德善于扬长避短，感叹道："头疼啊，郑主任还没给答复，只要能抓住一次机会，一辈子都不愁，到时候我也有能力关照你们这些老朋友。"
"没方向的话，我可以指条路子。"我说。
听到这话，他们三人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我，又无奈的笑了起来。
王德哭笑不得道："苏北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不是小项目，你并不了解。"
崔洋洋故意用言语刺激我，道："苏总，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你夜店转转，给你捧个场。"
我不屑于和崔洋洋斗心，淡淡的说："风荷是我旗下一家场子，斜街还有一家夜佳人，小地方，怕你们看不上。"
崔洋洋顿时目瞪口呆，对王德说："这几日我们经常去斜街考察项目，夜佳人是斜街最大的一块地皮，你同学是不是吹牛啊？"
这时，崔洋洋的女伴有意无意说道："夜佳人以前是黑龙的产业，黑龙犯案后，法院进行公开拍卖，老板姓苏，该不会就是你吧？"
我压抑着心中的成就感，低调道："惭愧，当初运气好，省公安厅周邦年厅长，嘉市市委赵书记，最高人民法院季永胜院长做担保，把夜佳人转让给我经营。"
王德如坠冰窟，想起他关照我的姿态，顿时脸上一阵发烫，又愧又惊的问："此话当真？"
"信则真，不信则假，如今夜佳人遇到斜街开发，那块地..."
崔洋洋恍惚道："我打电话咨询过郑主任，那块地的老板有两个，一个姓唐，一个姓金，没听说什么姓苏的。"
"唐春华的女儿是我前女友，金长友是我患难老友，如今我和清林房地产集团合作，准备在夜佳人原址，盖一栋百货大楼，项目已经启动，城东区区委书记孟进喜，和嘉市商会正在全力撮合此事。"我说完这些，才意识到最近我都在干什么，当局者迷。
雅包内陷入一片寂静，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见。
过了半晌，崔洋洋才忍不住笑起来，"吹牛不上税，说的跟真事似的。"